白澤將自己剛才所說的話仔細迴味一番,答案果然就在自己的話中,可是要心思縝密到什麽樣的地步才可以從這草灰蛇線的語句中找出線索?


    楚岩汐指間的銀光大盛,刺得土地幾乎睜不開眼。耀眼光芒中,一條威風凜凜的白龍盤旋而出,土地與行什以為這是楚岩汐的法身,無論他是尊者還是人間君王,他都是神龍一族。他們都猜錯了,這條白龍是神龍鼎中的護鼎之龍,簡單地說,它就是神龍鼎的化身,它識出舊主後即摧毀法器之身,真身則藏於楚岩汐的修為之中,不知自己是尊者的楚岩汐那時還不懂得如何召喚這些神龍,在諸多場戰事中徒讓自己勞累。


    白澤知天下事,他當然立刻認出這條龍的來源。


    楚岩汐冷寒的目光跟隨著白龍,再次提問:“白龍猶在,神鼎已毀。要怎樣才可以讓它再現神龍鼎的聚斂之力?”


    白澤心裏暗歎口氣,楚岩汐的問話無懈可擊,白澤難以再找借口不迴答,即使這答案又將使兩界翻天覆地。


    “從極之淵,三萬尺冰川之底有魚神:赤鱬,魚身美人麵。冉遺,魚身蛇首六足,其目如馬耳。橫公,狀如堅冰,無跡可循。另有要離,變化多端,愛化作人形。若以四位魚神為陣法之基,神龍鼎即可重現神威。”


    楚岩汐點頭,行什與土地則聽得脊背滿是冷汗。若將四魚神擄走,從極之淵就將坍塌!


    從極之淵,不要說那裏有多少法力高強的天神駐守,那四位魚神又是多麽威猛難以製服,就是守淵的四兇獸也是天地間出了名的剽悍好戰,一夫當關已有萬夫莫開之勢,若是四獸聯手,天下無人匹敵。


    終年盤旋在深淵入口的,是獅雕,雕首獅身有雙翼,可入水亦可在天上飛翔,威猛異常。淵邊沼澤中,是長有四角體形如牛的諸懷,力大無窮,法力高強,以一方沼澤為陣,陷入者死。進入水中,則是九嬰的守護地界,它水火雙修,以詭異著稱。守在半淵之中的兇獸叫龍犼,它並不是龍,長得倒似一隻兔子,小巧玲瓏,可愛得讓人想抱在懷裏當寵物,可是假象往往『迷』人眼,這樣一隻小獸卻可屠龍,是神龍族的天敵。而冰夷之神,從未出過從極之淵,但有他在,還沒有任何被扣押在那裏的神仙或妖魔鬼怪能逃脫生天。


    而這些都是明著的危險,真正讓俱驚的,是地勢奇特的從極之淵怪異神幻,它能根據入侵者的不同心思而轉變不同景『色』,讓進入者陷入自己的心理『迷』陣。那就若墜入夢魘,而這夢魘中所出現的都是人們心中夢寐以求的景象,讓人們沉淪其中再不想離開,最終自我成囚。


    什麽監獄都有可能越獄,唯獨人們無法越出自己的心獄。


    從極之淵就是天界用以囚困六界中犯下重罪者的監獄。


    那要心境空靈到什麽地步的人,才能直達淵底?但真要不愛不恨,心中無雜念,又為何要一心執念地要到達淵底?這本身就是悖論。


    楚岩汐似被難住,他在深思。


    白澤躬身施禮,道:“尊者若沒有什麽問題要問,下神告辭。”


    行什聽到耳裏,心裏想,以白澤這樣地位尊耀的上神都要在尊者麵前謙稱為下神,一會兒他必須自稱為什麽?真是傷腦筋。他正煩惱時腰上被人輕撞一下,土地探頭低聲道:“到底什麽方法?我怎麽聽不明白。”


    行什嗤笑道:“你?聽不明白才對,可不是誰都能明白殿下所明白的事情。”


    土地又一次感覺被雷劈:“你摔傻了吧,你不是最討厭殿下嗎,以前他一來你就跑!”


    行什給他一個白眼,道:“你未聽世人講,恨得最深就是愛得最切?我以前是對殿下‘敬而遠之’,那是我崇敬他的一種方式,你不會懂的。”


    土地果然不懂,揚著頭去思考,正見白澤飛過廟宇,飛到一定高度時才敢隱了仙身。他可真是恪守禮道,土地心想,別人這才是對殿下的尊敬,你行什那種算什麽!


    廟門再次被推開,慕雪走了進來,她的身邊是兩條瘦骨嶙峋的雪狼,它們自慕雪與霍錚離開雪山後就一直耐心地等待。它們以為最多也就一兩日兩位主人就會返迴,可是日複一日,它們越等越失望。每次都要等到饑腸轆轆時,它們才敢去四周獵隻小動物,夜晚迴到漆黑的小屋,那裏別樣清冷孤寂,想念慕雪與霍錚的不瑕在睡夢中也哽咽。


    赤舄再忍耐了幾日,決定帶著不瑕出山尋主。


    天知道這兩匹涉世不深的雪狼是怎麽躲過獵人的弓箭,又怎麽穿越一個又一個人煙稠密的市鎮,最後尋到京城。或許它們身上累累的傷痕及瘦得不忍睹的身形盡可說明這一路上的艱辛,不過這一切都在它們見到慕雪的那一瞬間變得無足輕重。


    赤舄前後縱跳,慕雪知道它在尋找霍錚,她說,我們一起尋吧,我也在找他。如果他還活著,以後我們四個就再不分開。若他死了,我們一起陪他死,好嗎?


    動物看事物靠心,它們並不太被視覺所見『迷』『惑』。土地沒有認出那個黃『毛』的怪物是霍錚,但是兩匹雪狼進來即衝到霍錚麵前,它們不斷用頭去撞他的胸口,想辦法將自己的頭塞到他已變了形的寬大手掌下,幻想著他還會如曾經那樣用力地抓抓它們頭頂的皮『毛』。未見霍錚有任何反應,它們喉間不斷發出嗚咽,委屈又傷心。


    慕雪表現得很平靜,她跪坐在霍錚身邊,大眼睛裏滿是淚,神情倒不是太悲傷。


    死,對於霍錚來講,或許是個最好的結局,否則他應當如何選擇?一邊是忠義,一邊是情愛,自古就不能兩全,無論如何取舍對他都是難題。


    有時緘默也不是件好事,楚岩汐與霍錚互相之間情深義重,可是他們之間缺乏言語的交流。至死,霍錚都未明白,楚岩汐不希望他繼續守在身邊。


    身為太子最看重的近侍,霍錚有權得到一間單房,可是楚岩汐叮囑執事太監,讓霍錚擠侍衛營通鋪,與其他帶刀侍衛同吃同住。別人以為太子對下臣太苛刻,就連這一點特權也剝奪,實際上楚岩汐是希望霍錚有屬於自己的生活圈,不要自我封閉地將守在他身邊當作唯一的生活目標。他也盡可能地將霍錚帶入民間,給霍錚展示刻板宮廷外的另一種生活。


    楚岩汐已經很努力在做,隻是效果並不太好。霍錚站在他身後幾步之遙,眼中心中隻有他的影像、他的安危,除此之外,霍錚不在意任何事物。


    有時楚岩汐也在想,他所卜的那卦到底是否準確,按道理以他的修為與能力,卜個命卦輕而易舉,他應當不會錯。霍錚既然子孫滿堂,就當是出了宮在外麵生活,帶刀近侍不可娶妻生子,這是宮規,就算他是太子也難找到理由為霍錚破例。可是霍錚又為什麽而出宮?既找不到其他理由,就隻能由楚岩汐來想辦法。他先前想找個合適的官職讓霍錚出去接任,但太傅樸風覺得最好的方法還是讓霍錚出去當個有錢的富豪,楚岩汐深以為意。


    因為已知結果,他所做的一切努力都是為了讓這過程迎合著結果。今天想想,好似反而是因為他過多的幹涉導致結果出乎意料,若霍錚還留在寄雲閣,是否先前的天命就會應驗?


    或許,結果還是一樣,因他毀滅了天命石,已讓一切既定天命更改。


    若能再救迴霍錚,楚岩汐不在意逆天而行。


    他用法術將霍錚的本相恢複,撕下衣襟親手給霍錚雙眼係上一條布帶,而後在霍錚額前施了一道法符,一切都如那日在鬼門關前一樣。


    “你我兄弟再聯手戰一場。”楚岩汐在霍錚耳邊低語,立起了身,霍錚隨他的動作站了起來。


    慕雪看著霍錚如往日一樣站得腰直背挺,右手習慣地按在劍柄上,她強抑的悲傷再也控製不住。明明知道這隻是受法術控製的假象,她也忍不住撲上前抱住不放手,淚濕衣衫。


    霍錚並未迴抱她,他的懷抱冰冷,不複曾經的溫暖。


    楚岩汐帶著霍錚離開。


    土地請慕雪進入隱界休息,她不肯,隻願意與雪狼一起在外守著。土地陪著守了許久,實在是冷困交加,終於還是縮迴隱界。


    五天後,楚岩汐終於帶著霍錚返迴,他傷得極重,任誰都看得出他是在勉強支撐,但無論如何,他帶迴了那四位魚神。在他施用法術時,有上百萬的魔族士兵駐守在土地廟外,黑壓壓幾層把土地嚇得膽戰心驚,亦有許多分不清是妖是魔還是仙的人物默默自動聯手結陣,匯聚各方修為傳給力竭的楚岩汐以助其一臂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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