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岩汐騎馬飛奔,靜夜裏馬蹄聲敲在長街的石磚上迴聲陣陣。沒有霍錚陪伴左右,他有些不適應。


    他以為天雨花隻可讓他暫時恢複法力,卻沒有想到它居然鎮住了地獄寒毒。


    生活果然處處是驚喜。


    那種因失去龍鱗而產生的不安及空虛,那盤旋在他心中欲將他吞毀的惶『惑』,都在天雨花依附時全部消失。他的身體與花瓣是那樣的貼切契合,仿佛它們已經互相尋找了幾個世紀,現在終於相互找到。他能感覺到花瓣在鱗形傷口中安頓,並生出觸根伸入他的血脈。雖然過程疼痛得讓他苦不堪言,但是痛過之後,是從未有過的爽利精神。


    他的手一轉,那把厚重的龍淵劍即出現在他手中,握著這柄沉甸甸的劍,他不禁想起這十幾日病體纏身、力不從心的日子。


    恍若隔世。


    楚岩汐心中百感交集。


    自修習法術後第二年,他即選了這把仙劍作為武器,初時並不能時時如意地召喚它出來,到了第三年時,他才可以隨心所欲地調控它。說起來,這柄劍跟隨著他已經十二年,這次時隔十幾日才能再見楚岩汐,龍淵劍發出龍『吟』之聲,一度拒絕再隱身。


    仙劍皆有靈『性』,不若其他法器,即使對手法力高過主人而將它控製,仙劍寧願自毀都不願將主人傷害。


    太傅府越來越近,楚岩汐放慢了馬速,他有些近鄉情更怯。


    去祭祀台之前,他請梅郞去寄雲閣將母親帶出來這裏會合。經曆了這麽多次的生生死死,他有時也在想一直以來的隱忍堅持是否值得。


    當一個人的生命隻剩下一天的時候,好像一切的執著都不再重要,重要的不過是:我思念你的時候,你在我身邊。


    他在府門前下了馬,心裏的忐忑之情更甚,飛身躍上府牆時,龍淵劍已握在手中。這種惴惴不安隱含危險,遠不是他所想的情怯這麽簡單。這種感覺雖若深穀落雪,微不可察,但還是讓他敏銳地感知。


    直覺救了他,他還未立穩,一道烈焰從胸口劃過,好在他早有準備,偷襲並未成功,龍淵劍震退對方時,楚岩汐飛速向那間還亮著燈光的房間掠去。如未遇變故,母親應當與梅郞及碧煙在那屋中一起等他歸來,他不敢胡『亂』猜想現在裏麵的情景,他甚至不知道對手是誰,他隻能猜是不是剛才被他『逼』退的黑魔。


    楚岩汐的背上沁出冷汗,算無遺漏的他,居然沒有想到這一層。


    他的腳下忽然落空,以那間亮燈的房間為圓心,其周圍皆地陷百尺,烈焰騰空,那火焰似有強勁吸力要將他襲卷入岩漿滾滾的地底,那裏熱浪襲人。楚岩汐運力抵抗,片刻時間他已汗濕衣衫。已有大半個月沒有這樣痛快淋漓地出汗,這種感覺還真讓他想念。


    他與火焰相持不下時對方已借機進攻,雖然知道反擊必定分散力量,但他別無選擇。進攻者亦是一身火焰紅,在這滿眼的灼熱火光中難以看清麵目,但至少楚岩汐知道他不是黑魔。


    未及五招,他的身形即被火焰吸得下降,對方乘勝追擊,不給他一點喘息機會,焰底伸出兩條烈焰纏繞成的烈火鏈,它們如蛇攀附,縛住楚岩汐,而對方的火焰刀亦到了麵門前。生死關頭,那熟悉的龍鱗纏身的感覺再次出現,楚岩汐不進反退,順勢快速墜落,火焰刀貼著他額頭削過。


    他下墜的速度甚至快過烈火鏈的迴縮,他的身體得到自由,而腳下已是熔漿。他翻轉身一劍斬斷火鏈,身體隨即旋開,躲過了追擊而來的進攻,不待烈火鏈再次有機會伸展,他已祭出冰雪訣,長劍所到之處頓時冰封。


    此時冰火兩重天。


    楚岩汐終於可以落腳喘一口氣。他站在一叢火焰狀堅冰上看著不遠處立在火焰之上的偷襲者,對方其實是位眉目清秀的青年,給人感覺卻似一團火焰。大約是因為他不僅著一套火紅衣衫,且須發亦是火焰『色』。


    “你是誰?”楚岩汐問。


    “裝作不認識?”對方怒氣衝衝地將火焰刀指向楚岩汐,刀上火焰燃得更盛,“即使有它神力相護,你也妄想法力無邊!我們今日就將它收迴來。”


    楚岩汐一時『迷』『惑』,對方是什麽人,怎知他身上有天雨花?見他沉『吟』不語,對方更堅信自己的猜測,道:“你以為隱身入宮偷盜我們就找不出是誰?功夫不負有心人,用了十四年時間我們今天終於尋到它的蹤跡。”


    “你們?”楚岩汐皺了眉,若是平時,他不願多做解釋,想怎麽誤會都行。可是今日,不可以。他說道:“你們懷疑我入宮偷盜?”


    “不是懷疑,是確定。”


    “你想怎麽樣?”楚岩汐問道。


    “交還女媧石!”


    “什麽?”一向沉著的楚岩汐也不禁驚訝,“女媧石不在聖焰宮?”他心頭一凜,道:“你是赤焰星君!”


    “明知故問,可惡!”赤焰星君大怒,身上火焰驟然狂燒,他將火焰刀往熔漿中一頓,大吼一聲,楚岩汐腳下的冰塊立時碎裂,赤焰星君又衝上來與楚岩汐纏鬥在一起。


    楚岩汐不想再打,但是赤焰星君脾氣實在暴躁,根本不容他再有機會開口,他隻能先將對方製服,否則沒有辦法詢問。可赤焰星君滿心滿懷都是複仇念頭,招式淩厲老辣,招招不留餘力,而楚岩汐一心想著要留他活路,出手自然而然略有收斂。這種情況下,他幾次遇險。被『逼』無奈,楚岩汐不再手下留情,可一見他力度加強,赤焰星君卻忽然一個變成了四個,他們無論是長相還是衣著打扮都一模一樣,唯有額前的火焰標識略有不同。


    楚岩汐一直知道在九重天宮裏守女媧石的共有四位星君,但他從來不知道這四個人原來是合體,他們心意相通,無須交談就能互換信息,防守或攻擊都配合得天衣無縫。


    這一戰打得極辛苦,險象環生,楚岩汐總感覺體內還有潛能,卻苦於無法將它用出來。


    戰場上冰火交加,最終形成一個奇幻的景象,犬牙交錯的藍『色』冰峰與熊熊火焰疊加共存,寒冰不化而烈焰依然。


    集四人之力也未能戰勝楚岩汐,他們惱羞成怒,那間孤獨矗立的亮燈小屋忽然下陷而熔漿迸發要將小屋吞沒。楚岩汐明知是計也不得不先救小屋,他完全不顧身後斬來的火焰刀,集中心力用天罡七星布成防護罩,將小屋罩在其中。


    熔漿撞擊在隱隱現出暗藍反光的透明罩上時,楚岩汐亦被擊中後心,龍淵劍脫手飛出,他重重摔落在被刀鋒劃斷的冰峰上。四位赤焰星君毫不浪費時機,乘機祭出赤焰珠,將傷重昏『迷』的楚岩汐吸入其中。


    女媧石供在聖焰宮上百萬年都未出一絲差池,即使赤帝離任也不敢有人去那打主意,不僅宮中機關重重太難闖,守宮的星君及其神獸不好對付,還因為宮中有一枚赤焰珠。赤焰珠是供奉女媧石的聖器,亦是聖焰宮中最有名的法器之一。


    一旦赤焰星君聯手催動赤焰珠,無論被困其中的是道行如何高深的神仙妖魔,都會焚化成灰,更何況楚岩汐隻是凡胎肉身。


    這種熱力實在是難以抵抗,比絕地死境的酷熱還更難耐不知多少倍,那裏隻是很熱,而這卻似身體內外都著了火,他半昏半『迷』之間,天雨花忠心履行職責,對抗著赤焰珠的威力,但即使號稱天界神花,在靡堅不摧的法焰前也開始萎蔫。


    生死攸關之際,有人在他身邊盤膝坐下,來人一手按住楚岩汐的心口,另一隻手則指尖向下汲取烈焰,將赤焰珠中的三昧真火導進自己的身體,以身體為煉爐將真火淬煉後,再傳輸給楚岩汐。


    冷藍的光進入楚岩汐體內,顏『色』看起來毫不霸道囂張,溫度卻是非同一般的高,五髒六腑都似被灼燒成炭,劇痛讓楚岩汐睜開眼睛。因體內火焰的溫度過高,這外界『舔』著皮膚的火苗倒顯出幾分可愛。


    楚岩汐一時無法分清麵前的人到底是太傅還是梅郎,他臉上有著雲淡風輕的淺淺笑容,眼神裏的慈愛與心疼讓楚岩汐不忍錯目。自太傅離世,他無時無刻不在思念著這位恩師。


    見到楚岩汐目光直直地看著自己,對方有些不自在,微笑地轉過頭,閉目默念法咒。隻是這麽一個小小的動作,讓楚岩汐分清楚這不是他日思夜想的太傅。


    可是,梅郎雖可通過太傅的半心懂得使用煉火術,但他哪來如此強大的法力催動赤焰珠。待見到他手施觸地印時,楚岩汐豁然明白,他借用了四位赤焰星君的力量,這就如那日魔尊借助樸風的力量對抗神龍鼎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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