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尊眨了眨秋水般的明眸,微笑道:“也是。不過我沉睡了幾百年,蠻想說說話。不如我告訴你誰是神龍尊者,這可是我最崇拜的神隻。天界裏最有名望的仙族就是神龍族,剛才困住我們的那個鼎就是此族聖物。神龍族看起來很低調,他們的帝君平日裏也不怎麽拋頭『露』麵,可是天界與人界的帝王都需是神龍族後人,所以這神龍族,不言而喻地成了六界十荒最顯貴的一族。神龍族的人都有些冷傲清高,常被人誤以為怙恩恃寵,況且他們也嫌禮道煩瑣,索『性』關起門來與外界隔絕,若無什麽重要事情根本不出現。神龍族管轄著蒼龍星座以北的天界,浩瀚無邊,永無止境。那裏聽說也是個極寒冷的地方,比這裏還要冷。神龍族的帝君雖尊貴,可是最強的卻不是他,而是神龍尊者。在神龍族,帝君管轄外事,為外人所熟識,尊者幾乎不出神龍族地界,除非有大戰事。見過他的人極少,而神龍族內部的事情卻是尊者說了算,神龍族真正的統轄者是他而不是神龍帝君。神龍族帝君見了天帝也要按禮斂衽而拜,可神龍尊者隻需行拱手禮,若遇到某些隆重場合需尊者按禮製行大禮,天帝可從不敢端坐龍椅擺架子,他要走下金階扶起尊者以示尊敬……”


    說到這裏,她看著楚岩汐青紫的臉『色』,關心地問:“你是不是很冷,我也很冷。”


    楚岩汐抬眼看她一下,“你不當怕冷。”


    魔尊抱緊雙臂,說道:“我雖然比蓮一一強,但這裏畢竟是絕地死境,再強大的人到了這裏都要受苦。”


    “絕地死境!法陣的名字?”


    “法陣?這可不是法陣。絕地死境隻是一個異世界,聽說這個世界以前很美好,後來創世者因情傷心,把它變成這個樣子,將自己關在這裏受懲罰。我猜我們大概是誤入此地。”


    楚岩汐深沉的眸『色』一動,道:“這裏還有第三個人!”


    魔尊點頭:“畢竟我睡了這麽多年,不知有無記錯。”


    “你憑什麽斷定這裏是絕地死境?”


    魔尊沉默一會,道:“隱隱約約感覺到這四季:無法躲避的酷熱,難以抗拒的嚴寒,還有淒風冷雨。我的魂魄宿在蓮一一的身體裏,可以通過她感知外界。”


    “這麽說,蓮一一做什麽說什麽你都會知道?所以剛才……你故意那樣講?”


    魔尊不知他為何又動了氣,她有些茫然,問:“講什麽?”


    楚岩汐一探手揪住她的衣襟將她拽至眼前,目光冷厲:“我允許你暫用蓮一一的身體,但她講過的話,你沒有權利重複!”


    魔尊努力地笑了一下,卻遮掩不住失落,她問道:“你就這麽討厭我?”


    楚岩汐目不轉睛地看著她,這時雪花已不再化開,一片片落在她的頭發上,眉『毛』上,讓他有想幫她拂去的衝動。可這是蓮一一的臉,卻不是她的神情,她從不會這樣做可憐狀,若是她,她要麽不理會,要麽會反抗,無論是小聲在身後嘀咕,還是大聲與他吵架。


    他對蓮一一用情太深,就是因為情深,才能清楚地識別麵前的人到底是誰,沒有一刻將她混淆。


    楚岩汐放開了手,淡淡說道:“我並不認識你,何談討厭?我隻是不希望我與蓮一一之間還隔著一個陌生人。”


    魔尊苦笑了下,道:“你過慮了,先前我傷得太深,想借蓮一一的身體調養,卻被抓入禁製,法力日漸消弭,所以我一直沉睡不醒。當她因禁製之力而……”


    她打了個寒戰,將手又放在嘴前嗬了口氣,道:“好冷……”


    楚岩汐聲音更冷:“接著說!她因禁製之力而什麽?”


    魔尊深吸了口氣,低聲道:“她因禁製之力而衰竭虛弱,神識努力想讓我清醒,逃離這具不再有保護的身體,可是我依然太弱,難以醒轉,直到那天被鎖天鏈困住。在這段時間內,我能隱約感知一些東西,卻不明確。”她抬頭看著楚岩汐,笑了笑,又道:“請放心,等鎖天鏈取下,我還你一個百分百的蓮一一,她當她的凡人,我做我的魔尊。”


    這番仿似諾言的話未起太多作用,楚岩汐已經閉上眼睛在運功調氣,努力抵擋嚴寒。目前的情形有些古怪,他也不太想麵對。麵前這個人,他想親近,卻又不能。沒有蓮一一在身邊,這無邊的寒冷孤寂浸透至心,衍生點點絕望。


    魔尊也漸漸耐不住這嚴寒,這根本不是普通人可以承受得住的低溫。蓮一一是個沒有任何功力的凡人,她昨夜如何抗住了這嚴寒?


    她問了至少十遍,幾乎已成雪人的楚岩汐才答:“雪屋。”


    魔尊恍然大悟,她央求楚岩汐今夜也建一個,但他完全不為所動,直到她說若凍壞的話,可是蓮一一的身體,他若不管,她就更不在意。楚岩汐這才起身按昨日的做法建了一個雪屋,隻是尺寸略大,好在有魔尊幫忙,所費時間倒是相差無幾。雪屋中一片漆黑,半睡半醒之間,楚岩汐感覺有人滑靠在他的肩頭,那熟悉的氣息讓他定心,他沒有被驚醒。


    楚岩汐認定創這個世界的人肯定知道如何讓他們離開此處。


    春天到時,他喝些清泉吃點食物後立即開始尋找那位創世者。魔尊亦不懂得識別野菜,兩個人都以生魚為食。隻是春天的那一個時辰過得太快,盛夏很快到來。楚岩汐走走歇歇,他的『性』格雖深沉但畢竟還是少年,太過急於離開這裏讓他有些逞強,在悶熱與疲累的雙重夾擊下昏死過去,冷瑟秋雨又救了他一迴。


    他醒來後繼續趕路,魔尊攔也攔不住。隻有到了深夜,寒冬天氣到來,他才會打坐調息以作休整。因不用再分心照顧蓮一一,他心念合一,每天的進步飛速得讓他自己都吃驚。


    這個絕地死境到底有多大,他們都不清楚,雖然在這樣一個地方尋找創世者有些像大海撈針,但楚岩汐堅持,相信自己一定能將他找到。隻不過絕地死境並不如他們猜想得那麽無邊際,他們一直前行,未改變方向。第五天,楚岩汐迴到了曾與蓮一一躲避火山熔岩的高坡上。


    他一言不發地站在那裏看著火山爆發,看那熔漿衝至坡下,又看著它們隨季節變化而消逝。他下了坡,在草叢中輕易發現那幾粒被燒熔變形的寶石。


    在這個異世界裏,所有的一切都一成不變,每日周而複始,無限重複。


    總是那同樣的一片樹葉會在同樣的時間裏以同樣的姿勢與速度飄落,亦總是那隻烏鴉,在同一個地點捕捉同一條魚。


    超出極限的氣候折磨著他們的身體,而這一成不變的枯燥亦在折磨著他們的意誌。若換作別人,這內外交困的環境或許會讓他們崩潰,但魔尊畢竟有著十萬年的修為,她身上盡是時間沉澱下來的淡定。而楚岩汐雖年少,但那份遇事時的持重老成,連魔尊看了都佩服。他隻在尋找創世者的第一天略顯著急莽撞,隨著時間推移他反而越來越冷靜,轉了一圈迴到原點,他更是沉靜得可怕。


    他負手站在高坡上,微風將他未束的長發吹起,新升起的柔和晨陽讓他微眯了眼睛。這裏的春天是如此美好,隻是太短暫。


    有一朵豔紅春花飄忽旋轉著撞向他挺直的鼻,他抬手將它抓在手裏。花瓣清涼柔軟,他垂眼看了一下,手一鬆,花瓣落下,未及觸地,又被春風卷走。


    “這裏——並不是不能用法力,隻是我們用不了。”他低聲自語。


    魔尊已三日沒有聽他說過一句話,他那清冷的聲音,說話時的神態,都讓她有些想念。


    楚岩汐遊目看了看周圍的景致,又說道:“這裏所有的一切都靠法力維持,我們找不到他,是因為他可以隨意變化,或許他此時正是一陣風,又或是一瓣花。”


    魔尊略思忖,感覺蠻有道理。


    楚岩汐望著山坡下春夏交替,道:“請你出來!困了我們這麽多日,你也玩夠了!”


    聲音攏在他身邊,並不能傳遠,他的聲音又較低,就連站在他身邊的魔尊都未完全聽清楚。酷熱已經來臨,花朵枯萎,太陽亦失去了剛才的溫存,變得暴烈火『性』。


    烈日下汗如雨下的楚岩汐倔強地站著,仿佛在與一個隱形的人對峙。


    魔尊並不勸他,經過幾日的相處,她已經領教過他的專製與堅持。他若認定的東西,沒有人能將他勸服。


    有一陣輕風吹來,本已消逝的飛花再次出現。這裏所有一切都太過按部就班,這個異象因此太明顯,魔尊心裏一凜,凝目注視著風中飄花,心想:難道被楚岩汐說中?


    那陣風緊一陣緩一陣,天空中飄來各式花朵,一時之間,他們眼前已是一片無垠的花海,襯著荒漠般的蒼涼景『色』,美麗詭異。


    不管身邊景物如何變幻,楚岩汐沉靜如雕塑,始終沒有動,他低聲道:“你終於來了。”


    花瓣中有人答道:“我一直都在。”他頓了頓,又說:“我無處不在。”


    這是一位男子,聽不出年紀,而他的聲音並不受困,極輕的一聲,卻傳遍絕地死境任何一個角落。


    滿天花雨旋舞,花瓣撞到他身形即折個方向,因此花雨中清晰顯現出一個透明的外形,是位高大的男子。


    魔尊輕聲道:“果然是英雄難過美人關。”


    她的聲音再小,也逃不過這位男子的耳朵,他好似聽到一個極可笑的笑話,放聲大笑。笑聲中,那風吹得更緊,花朵狂飛『亂』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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