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現在這個時候,還活著的人類,已經很難再相信什麽了,但是在這樣的環境中,有點可以相信的,也算是種慰藉了。


    學者們自成一派,政客們戰戰兢兢,洛朗的一神教如魚得水。


    國家機器在這裏存在的意義很小,頂多處理一些公共事務罷了,畢竟在這裏也並沒有什麽犯罪行為需要治理。


    ——有了自由之都這樣的地方,人們並不需要在外麵冒著重刑來滿足自己的欲望,而且付轍的德育和美育起到了很大的作用。


    這就是邦妮他們需要麵對的世界。


    在這個世界裏,沒有守夜人。


    他們和暗地裏保住了所有學者的那些富豪一起,消失了。


    人們開始慢慢使用同一種語言,用同樣的方式思考。


    或者說,除了那些試圖解決火山灰和溫室效應的學者們,已經沒有人還願意去思考了。


    帶著過去的記憶活在新世界當中,有時候是一件很殘忍的事情。


    他們還能唿吸的每一天都是苟延殘喘,每個人都被告知自己背上承載著所有亡魂的希望。


    於是太多人午夜夢迴,看見身邊鬼影重重,卻不敢結束自己的生命。


    這世上的正常人沒有多少了,付轍本以為美能拯救迷途的心,最後卻隻能失望地發現,藝術和文學在死亡麵前一文不值。


    相比而言,酆都看上去要可愛得多,畢竟這裏的一切,都還保持著浩劫之前的狀態。


    這也是唐發財始終留在酆都等著安倱和幫邦妮的原因之一,在一些方麵,唐發財是徹徹底底的守舊派。


    “原諒我不能和你們一起迴去了,我寧願和舊世界一起死在酆都,也不想看見如今的斷壁殘垣。”


    唐發財靠在躺椅上,有一瞬間像是一個落魄的詩人。


    “實在需要幫忙的時候,給我燒紙吧。”


    聚散有時,邦妮和安倱謝過了唐發財,就從酆都走了出去。


    唐發財在他們身後悠悠地唱著戲,仿佛是在替兩個人送行。


    “原來姹紫嫣紅開遍,似這般,都付與了斷瓦殘垣……”


    聽到別人的描述是一迴事,自己親眼看到,就是另外一迴事了。


    邦妮和安倱剛剛踏足在澳洲的土地上,就差點被濃煙嗆暈過去。


    也不知道這天的天氣算是好還是不好,他們抬起頭,除了整片的煙雲什麽都看不到。


    眼前能看到的所有東西都灰蒙蒙的,像是曝光過度的照片,什麽都看不清楚。


    冷,冷得厲害。


    空氣像是凍住了的沙子,稍微有一點小風,就能把人身上劃出幾個口子來。


    “什麽人?!”


    他們還沒來得及看清自己周圍的其他環境,遠處的濃煙之中就走出了幾個端著槍的人。


    “自由之都出來的,正準備迴人間去。”


    邦妮慢慢抬起手,開口說道。


    她本能地想要甩出一個火球來,卻發現,沒了陽光之後,其他的元素流動也變得極其微弱。


    “自由之都?”


    對麵傳來了一聲驚唿,邦妮聽到了步槍上膛的聲音。


    “在中轉站晃悠的,是個有八個說自己是自由之都出來的,誰知道你是進去的還是出來的。”


    那人一點點走了過來,身影一點點變得清楚了起來。


    “這個給他。”安倱輕聲說著,拿出了之前雲老給他的那塊玉璽。


    自由之都沒有得到整個亞特蘭蒂斯的集體討伐,其中一個很大的原因,就是龍三暗中和各國政|府都有所勾結。


    這種勾結之一體現在所有皇室成員和各國官員,都會在自由之都有所備案,有一個暢通無阻的身份。


    雲老的玉璽是在淮武的時候給安倱的,那時候她說這是雲若的東西。


    作為整個亞特蘭單蒂斯第二大國的實際掌權人,雲若的地位,絕對不會很低。


    ——而且這著實是個可怕的女人,她幾乎是憑著一己之力,盤活了危如累卵的雲羌。


    在雲羌贈國之後,所有人都以為整個雲羌就此完了,靈教本身就苟延殘喘,雲羌這一下子,就算短時間可以鬆一口氣,長此以往,卻一定會淪陷。


    但就是這苟延殘喘的三年,雲若不光還清了欠魏逍的所有債務,還組建了亞特蘭蒂斯最強的一支軍隊。


    而如果仔細觀察的話,其實雲羌走的也是自由之都的路,不過目的性更為明顯。


    雲若憑著免戰國的身份大肆收納難民,但是進來的要麽是育齡的女子,要麽是青壯年男子,除了孤兒以外,老弱幾乎一律不要。


    收編進來的所有人先到靈教洗一遍腦,然後投入到瘋狂地生產中去。


    三年裏,雲羌的生育率幾乎翻了十倍。


    不光是這樣,她還全部收編了當年冰原上的殘餘勢力。


    管謨業這一輩子都沒失過手,誰知道臨了臨了,整個冰原都易了主。


    就連他自己都拜倒在了艾薇的石榴裙下,死心塌地,絕無二心。


    冰原滅國後的三年裏,這幫殘餘勢力已經變成了整個亞特蘭蒂斯聞風喪膽的一夥流寇,現在則變成了雲若最大的助力。


    亞特蘭蒂斯沒有合縱連橫的各種算計,基本上就是真刀真槍直接打。


    魏逍大發戰爭財之後,悄悄控製了三四個國家,還沒來得及沾沾自喜,就被有窮王坐收漁利,隻剩了個人財兩空。


    於是雲羌一舉成為了整個亞特蘭蒂斯的第二大國,無人敢敵。


    在這樣的背景之下,雲若的玉璽,就算隻是她剛當上太後的時候用的玉璽,都足夠在自由之都橫著走了。


    安倱對這個相當有信心。


    於是……


    半刻鍾後,被五花大綁的邦妮和安倱,直接被壓上了船,送往第五城。


    “雲若什麽時候死的?!”


    邦妮在腦海裏無聲地大喊道,安倱卻並不能迴答她的問題。


    亞特蘭蒂斯的時間有很嚴重的問題,這是兩個人早就反複遇到過的。


    安倱剛一入亞特蘭蒂斯的時候,在婼然城裏下了一次鬥,再出來的時候,外麵三年多的時間都過去了,這就是一個很好的例子。


    誰成想,好不容易出來了,裏麵的時間又不知道轉到了什麽時候。


    更絕的是,綁住邦妮的繩子上,有禁魔的咒語,邦妮現在別說想逃出去了,就連拿出匕首解開繩子都做不到。


    她的戒指什麽的都被收走了,要不是匕首自帶空間屬性,可以存在任何一個地方,邦妮現在幾乎就是是孑然一身了。


    出來之後,他們要做的事情實在是太多太多了。


    最要緊的就是安倱的身體,還被當做僵屍一樣,所在對應著格裏斯的那座墳墓當中想,現在也不知道該去哪找。


    盛爻他們還在萬妖穀裏,這次是躲過了外麵的浩劫,但是也不能一直在裏麵當睡美人。


    而羽斯的整個部落都是直接暴露著的,也不知道還剩下多少人,羽斯怎麽樣。


    然而千頭萬緒都沒有用,都不能改變邦妮現在被困在海上的這個現實。


    安倱倒是相對自由不少,但是他現在連個怨靈都不是,對這禁魔的繩索也無能為力。


    天慢慢黑了下去,或者說,是能見度一點點低了下去。


    這有可能是因為到了晚上,也有可能是因為有一座火山噴發了,或者是別的什麽原因。


    總之天氣這種東西,在這裏幾乎是不存在的。


    邦妮最直觀的感受就是冷。


    比之前還冷。


    之前的冷,隻不過是因為沒有陽光,元素也極為稀少,但是現在卻大不相同了。


    邦妮沒了靈力護體,對於冷的感受更為真切,更可怕的是,這種刺骨的寒冷,感覺上就像是鬼門被打開了一樣。


    “對了,你說,在外麵有沒有半夜不要在外麵晃的說法?”


    邦妮多拉格冷顫,問道。


    “應該有吧,不過那個不是怕遇上壞人嗎?”


    安倱的聲音響了起來,聽上去讓人安心了不少。


    空氣中漸漸有縹緲的歌聲傳出來,調子很像是之前的《安魂調》,讓人有種莫名的熟悉感。


    開始的時候邦妮還沒有注意,直到昏昏欲睡的時候,才想起來問一嘴安倱為什麽要吹笛子。


    然而這一次,沒有人迴答她。


    安倱已經睡過去了。


    邦妮努力調整著自己的狀態,讓自己稍微清醒一點。


    空氣中的歌聲變得漸漸清晰了起來,好像是還上的塞壬,在勾引過往的船隻。


    邦妮身上的禁魔繩索起了大作用,要不然她也大概率會暈過去。


    ——安倱就沒那麽幸運了,他是直接聽到了這些歌聲,又是靈魂的狀態,感受自然更為深刻了。


    邦妮掙紮了一下,從地上站了起來。


    那歌聲畢竟是通過聲音起作用的,就算站起來了,困意其實也沒有變少很多。


    不過邦妮的狀態倒是比之前好上了不少。


    “如果所有的人都被催眠了,看守的人肯定沒什麽用了啊!!”


    邦妮正要躡手躡腳往外走,突然想到了這一點,一下子大搖大擺了起來。


    她環視了一周,邦妮被關著的“小黑屋”,其實就是船上的普通艙室,隻不過是所有的東西都被拿了出去,生怕裏麵的人跑了。


    不過很快,邦妮的春秋大夢就泡湯了。


    她聽到遠處有腳步聲,一點點朝著這邊過來了。


    邦妮隻好趕緊倒在了地上,裝作自己中了招,暈過去的樣子。


    但是那腳步聲隻是從她的艙門邊略過了,然後朝著船長室走了過去。


    “我剛才跟你說什麽來著?!不是告訴你……你現在跟我說這個有用嗎?”


    邦妮能聽出來,這其實是大副的聲音。


    不過他似乎聽上去很生氣,幾乎要把另外一個人當場撕碎一樣。


    “特麽跟你說了一萬次,晚上不能出海……他麽當老子的話耳旁風是嗎?不聽?”


    外麵傳來了啜泣聲,不過很快就戛然而止了。


    邦妮再次聽到了剛才的歌聲,與之相對的,是兩個重物發出的,掉在了地上的聲音。


    隨即船就像是撞到了什麽一樣,開始左搖右晃地,很難控製平衡。


    溫度一瞬間變得更低了,而與此同時,整艘船都不再晃動了。


    邦妮探頭出去,看到遠處小島上腐爛了的女鬼,對著他們露出勝利一樣的微笑。


    在此後的相當長一段時間裏,邦妮都懷疑自己看到的東西。


    那些女妖,都長著和她一模一樣的臉,隻是下半身是魚尾去,卻不是兩條腿了。


    她沒敢出去,靜靜躲在自己的小黑屋裏,等著天亮。


    在人世有一個極大的好處,就是晚上的時候,奇奇怪怪的事情都很多,白天事情卻會相對安靜一點。


    不過即使躲在裏麵也沒有用,晚上的大洋裏實在是太過危險了。


    載著活人的船就像是一座燈塔,指引著所有的亡靈和動物,奔湧而來,弄死裏麵的一切。


    “哢嚓……”


    像是老鼠嗑木頭的聲音傳了出來,邦妮一下子感覺自己少得可憐的靈力都冒了迴來。


    她轉過頭,隻看到了一條巨大的尾巴掠過,似乎隻是想過來咬斷繩索,卻並不像吃她的樣子。


    在某種程度上,這不應該是一件好事的。


    首先這麽大的老鼠,本質上就是不應該存在的。


    其次,如果它知道了邦妮不能解決掉自己,或者是把自己當成了大型的猛獸,讓獵物先跑出去,事情就會變得很尷尬了。


    邦妮瘋狂搖動著手裏的鎮魂鈴,強行喚醒了安倱。


    “出事了?!”


    安倱剛一睜眼,整個人就大喊了一聲。


    “有人死了!”


    邦妮好不質疑這個結論,安倱本來就是人世的門,外麵不管誰死了,都會從他這過。


    然而問題是,他們現在在大洋的中間。


    附近沒有別的船隻,船上的所有人都昏迷不醒。


    那麽,是誰,有這樣的能力,潛入船內,並且殺了人呢?


    沒人能迴答邦妮這個問題,她正要往外走,卻看到遠處突然亮了起來。


    就好像什麽東西突然爆炸了一樣,還是無聲的爆炸。


    剛才冷得要命的空氣一瞬間變得極為炙熱,船隻周圍的海水都開始沸騰了起來。


    遠處的歌聲也變成了尖叫聲,邦妮沒來得及捂住自己的耳朵,一下子被拍倒在了地上,暈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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