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摔疼了便嗷嗷叫喚,然而更麻煩的是,她手上端著的丹藥,這一下子可是真的摔了個稀碎。


    最可怕的情況也隨之出現了,那摔碎的瓷瓶裏裝著的丹藥全滾落了出來,正好有兩個打掃的外門弟子出來,全然不曾看見,一腳便踩在了那丹藥上,把它們踩了個稀巴爛。


    這下慘了。


    燕玉兒果然滋兒哇啦地叫了起來,哭天搶地的:“師妹,你不道歉也就罷了,做什麽推我!”


    “我可沒看到你推如意前輩,隻看到你胡攪蠻纏,誰教你這般隨意對人家動手動腳拉拉扯扯的?”


    一個清亮的少女嗓子,也正出現在大殿門口。


    是鳳綾兒。


    俗話說三個女人一台戲,也不知道這場鬧劇究竟要如何結尾。


    ----


    雲鶴掌門尚不知道自己大殿門口發生的烏龍,她正匆匆忙忙地往司明淨的府邸去。


    司明淨正麵無異色地坐在正廳喝茶,他收了房的那個侍女正跪在她的腳邊替他錘腿,兩個人和周圍的一切格格不入,就仿佛什麽事情也沒有發生似的。


    要是時映雪在這裏,她就能認出來這個捶腿的侍女,宮聽雨後院的小妾,正是當日大婚前在院子裏迎接自己的侍女,也正是昔日被自己判定為司明淨心腹的侍女。


    他兩人真是悠閑,一個喝茶一個捶腿,恩恩愛愛的,我自巋然不動如泰山,左右的侍女都亂成一鍋粥了,來來迴迴地在另一邊跑來跑去,空氣中滿是膩人的鮮血味兒。


    有侍女在左右穿梭,手上拿著帶血的絲帕水盆換來換去,還有煎藥的小丫頭正跑著。


    雲鶴知道,妊娠的孕婦出血量大成這樣,就算是神仙在世,她肚子裏的孩子也保不住了。


    “司明淨,這是怎麽一迴事!”


    身為女修,恐怕很難不為這樣的場麵動容。


    “我原本就說了,是我司家沒福氣,要不得孩子,叫她在月份尚小的時候將她肚子裏那塊肉落了,省的日後月份大了胎死腹中又難以處理,她又不肯,非要生下來。


    之前也是掌門大人厚愛,她才能撐到今日,可是這個孩子注定和我司家無緣,到了足月,我叫她好生歇著,她卻說孩子胎位不正,非要去外院散步正正胎位,被隻小狗兒衝撞了動了胎氣,焉能怪我?”


    司明淨說這話的時候,臉上的神情簡直和他眼底一樣冷。


    這件事情雲鶴是知道的。


    司明淨的母親當年沒有子嗣,鬧著與司明淨的生父和離,卻在和旁人結為道侶之後,不足月便生下一個男嬰。


    兩邊都不肯認,最後還是司明淨的祖母,司雲族的老族長忍受不了外界的流言蜚語,這才發話將他帶迴了司家。


    但他的處境絲毫沒有因為迴了司雲族而變好。


    倘若他的父母沒有和離,他便是堂堂正正的司雲族嫡長子,是名正言順的繼承人,也是司雲族求而不得的男嬰——可現在他的身上,流淌著的是不明的血液,被人貼好了“父未明”的野種標簽。


    所以他被萬人唾棄。


    他從小就被自己那些個旁支的兄弟姐妹欺負著長大,活得不如一條狗,誰知道他皮囊下藏著這樣的心——被人欺負的小男孩兒終究長大了,他將老族長殺了,大權在握。


    司雲族的人都知道他殺了老族長,可是誰都沒有證據。


    他將整個司雲族攪和地一團糟,最後絲毫不願繼承,獨自一人來了雲浪道。


    興許對他來說,孩子並非快樂,而是痛苦的迴憶之源。


    “誰知道是不是您的孩子呢,您憐惜她年紀小,也不曾留宿正房幾次,您說是吧。”


    那小妾低頭笑靨如花的模樣,看上去很是溫柔,說出來的話卻一點兒也不客氣,反而刻薄的厲害。


    司明淨笑了笑,既不肯定也不否定。


    雲鶴看得心底發涼,修真界鮮少有這寵妾滅妻之人,司明淨這是要開先河,連帶著將雲浪道的名聲再拉黑一次?


    無論如何痛苦,這是他的妻兒,司明淨怎可如此?


    “你是什麽身份,這裏有你說話的份兒麽?”雲鶴的目光落在了那小妾身上,宛如實質。


    那小妾才覺得有些害怕了,可這個時候還忍不住柔弱,往司明淨的身邊靠了靠。


    她知道雲鶴是當真動怒了,所以她得靠緊了自己的靠山。


    不料司明淨忽然站了起來,抱著自己手裏的茶走到一邊去了,小妾便靠了個空,一頭撞在了椅子上。


    司明淨顯然是不管她了。


    “那孽畜是你養的?”


    小妾這時候才怕得不敢造次了,淚流滿麵地求饒:“掌門,是我......妾錯了!夫郎,夫郎!”


    她淚眼婆娑,萬種風情地看向司明淨,指望這昔日的情人救她一把,卻沒有想到司明淨連一個眼神都懶怠分給她,一臉的冷淡。


    雲鶴便向身後的兩個小童輕輕勾了勾手,根本無需多說,那兩個小童就封了她的口,拉著她下去了。


    “夫君!夫君!這是我和你......我和你的孩子......您就算,就算不要我,也不能......不能要孩子......孩子還有救......救救......咳咳......救救孩子,夫君,夫君......”


    寢房之中有著更濃的血腥味兒傳來,隨著宮聽雨虛弱無力卻撕心裂肺的喊聲。


    雲鶴往前走了兩步,緊緊地盯著他:“司明淨,你還有心嗎?”


    “我沒有。”司明淨迴答地很快。“要心做什麽?”


    他幹淨利落地將自己手裏的茶一飲而盡,乖張地鬆開手,將自己手裏的茶杯落在地上,摔得粉碎。


    “司明淨,別忘了你怎麽來的。你若還想在雲浪道多呆一日,便給我進去好好看著你的發妻,若有閃失......”


    雲鶴的話還沒說完,就聽見司明淨微微一笑:“掌門大人,晚了。”


    寢房裏傳來極為吵鬧的哭喊聲,最後雲鶴隻聽到一句:“司夫人血崩不止,人已經沒了!”


    宛如晴天霹靂。


    她初嫁的時候,巧目盼兮,美目倩兮。


    摽有梅,其實七兮。求我庶士,迨其吉兮。


    摽有梅,其實三兮。求我庶士,迨其今兮。


    摽有梅,頃筐塈之。求我庶士,迨其謂之。


    這顆梅子終究還是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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