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炎炎,幹燥炎熱的官道兩旁光禿禿的,一點兒綠意也沒有。


    不知道藏在哪裏的知了無休止盡地叫著,好像在說“熱啊”“熱啊”“熱啊”。


    真的好熱啊。


    官道上時不時有馬車來往,過路人跑的都比兔子要快,這個鬼地方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連喝口水的地方都沒有,誰停下來誰就要熱死了。


    從此處往北,沿著官道再走二十多裏才有一個涼茶攤子,這是旅途上唯一一處涼快地方了。


    這涼茶攤子是一個老爺爺和青年男子一同開起來的,生意很好,來往的遊客都忍不住停下來喝他們一口涼茶。


    究竟是涼茶甘甜,還是美人俊俏,這就要問各位停下來的客官咯。


    就和往常的每一天一樣,大中午的終於還是有人忍不住這騰騰熱氣了,馬車停在涼茶攤子前,一隻柔嫩的玉手打起車簾,從上頭跳下來的一個清秀的少女。


    “小二,要三杯涼茶,不要太涼,多加點兒糖。”


    少女柔聲細語地說道,涼茶攤子旁邊的竹椅上馬上就跳起來一個青年,微笑著道:“好嘞,客官您等等。”


    少女點了點頭,從衣袖裏掏出麵紗擦擦自己粉腮上沁出的汗珠。


    聽聞應話的聲音如此年輕舒朗,小少女忍不住偷偷打量站起身來在木桶裏盛涼茶的青年。


    背影瘦削高挑,興許不及家裏的大老爺魁梧,卻如同修竹一般,自有風骨。


    轉過身來的時候才看見小二的臉,立刻臉就紅了,偏到一邊去。


    三隻幹淨清涼的瓷碗裝著橙黃色的涼茶,打茶的青年將隨冰糖摻進茶水裏拱勻,這才一一捧給小少女,溫聲吩咐:“小姐們慢慢喝,天熱莫要嗆著了。”


    說著指尖莫名其妙地出現了一朵淡藍色的花兒,青年已經微笑著將它別在少女發間:“好花贈美人,小姐真好看。”


    “登徒子!”少女紅著臉啐了一口,匆匆忙忙地上了馬車,馬車車簾浮動間隱隱約約能夠聞到車裏傳來的淺淺熏香,伴著輕聲細語的少女笑語一同散出。


    片刻之後已經換了另一個少女出來,她看上去比剛剛那個潑辣精悍許多,一下來就瞪了青年一眼,雖然耳朵尖也紅了,至少能堅持下來將瓷碗還了迴去,最後將一錠銀子交還到青年手裏。


    馬車又咕嚕嚕地走了,直到四周前後都沒有其他人的時候,另一個一直躺在竹椅上沒有吭聲的老人才一下子跳了起來,憤憤不平地看著青年手裏的銀錠。


    “雪哥,憑啥你每迴錢都比我多?”


    看上去是個垂垂老矣的老人,沒想到說話卻是年輕的青年音。


    將銀子收起來的青年漫不經心地一笑:“因為我長得比你好看。”


    老人一下子將自己的胡子用力拔了下來,氣唿唿地丟到地上罵:“胡說八道,我才是貨真價值的好兒郎好麽?”


    青年已經慢悠悠地坐到一邊去喝茶,半晌才涼涼地迴了一句:“對啊,可惜少女更喜歡我這個冒牌貨,不喜歡你。”


    老人差點被“他”氣的內傷,渣渣嗚嗚地叫喊:“要不是我一開始身體不好受了傷,不然怎麽會讓你做孫兒?”


    “哦?是嗎?”青年將自己頭上遮擋太陽的帷帽摘了下來,指尖已經抽出了一柄寒光四**致非凡的長劍,一指就搭上了對麵老人的脖頸:“要不要我幫你迴憶一下你當初是怎麽說自己不想當孫子要當老子,硬是要扮成老爺爺的過程?”


    “嗬嗬,不用了不用了......怎麽能勞煩您......”


    誰不怕這樣一柄好劍?


    要是有昔日雲浪道的人在,一眼就能認出這柄劍乃是名動門派的意如霜,而這衣衫樸素粗糙,雙手已經磨出不知多少繭子的青年,正是意如霜的劍主,上一年最炙手可熱的如意侍者時映雪。


    時映雪一把收了意如霜,頗有些頭疼地坐下自言自語:“再這樣下去,究竟什麽時候能攢夠十萬兩白銀啊......”


    剛剛還在憤憤不平的老人一下子湊了過來:“我不是早說了,咱們去搶劫啊,劫富濟貧,以你我的身手,發財致富不是分分鍾的事情?”


    時映雪看著擠眉弄眼的老人,不禁覺得非常頭疼。


    說起來自己為什麽在這裏,這也是個很好笑的事情。


    此處是東海還要往東去的地方,原本按修真大陸所說,東海琅嬛就已經是東海最遠的地方了,可鮮少人知道,東海往東,還有一大片陸地。


    這塊陸地上靈氣豐沛,但是好像沒有修真者的痕跡,就像是普通的凡界一般,人人都過著正常凡人的生活。


    時映雪被蘭月打了一掌,不知她是故意還是湊巧,這一掌直接將時映雪打進了東海海底的洋流之中,直接就漂去了數萬裏之外。


    她之前吞下的避水珠已經被蘭月拿了迴去,在兇猛的洋流之中維持自己的身形和唿吸就非常困難了,時映雪哪裏還有心神關注自己所去何方?


    等洋流漸漸慢下來,時映雪從水麵浮出,才發現自己已經到了一處不知在何方的大陸邊緣。


    這個地方很奇怪,靈氣充沛的可怕,更可怕的是時映雪調動不了靈氣,這充沛靈氣就一點兒作用也沒有。


    而且伴隨著無法調動靈氣,還產生了一個非常嚴峻的問題——時映雪無法禦劍飛行。


    這數萬裏的距離,無法禦劍飛行,那就隻能乘船了,可是她去哪裏變出一個能遠洋航行的大船來?


    認清了現實的時映雪暫時放棄了靠自己的力量渡過大洋,隻想著自己還是先把傷養好——在蘭月這裏吃了虧,以後還是要找迴場子來的,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


    幸好丹田還能自動吸收靈氣填補之前虧空的經脈,時映雪在荒無人煙的海邊休息了大半月,身上的傷就好了不少。


    但是棘手的事情也很多。


    靈氣調動不了,時映雪也不過就是一個身手和身體強度稍微強了一些的凡人罷了。她根本發不了五行信去聯係自己的相熟之人,而傳音符直接罷工,完全沒了作用。


    而且還有一個要命的問題——時映雪會餓。


    餓這個體驗離時映雪大約已經過去十多年了,當她從打坐冥想之中忽然感覺到胃部傳來一陣陌生的痙攣感時,她的第一反應是自己受了內傷。


    但是時映雪仔細迴想了一下自己被蘭月打中的部位好像不是胃部,再加上肚子裏已經開始咕咕咕咕叫了起來,她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自己餓了。


    時映雪以為自己吃辟穀丹有用,但是不知道究竟是怎麽迴事,她把儲物戒裏一整瓶二十顆辟穀丹都吃了下去之後,還是絲毫不覺得有飽意,反而更餓了。


    一切都很奇怪,但是餓也沒有辦法,總是要吃東西吧,時映雪隻能自製了一把魚竿,坐在海邊釣魚,希望弄點魚出來吃一下。


    結果魚沒釣上來,反倒釣出一條魚妖來。


    想到這裏的時映雪看了一眼毫無形象攤在竹椅上自暴自棄的“老人”,不禁撇了撇嘴。


    這魚妖見麵就要齜牙咧嘴地和時映雪打一架,結果在發覺調動不了靈氣之後就懵了,被時映雪揍了個鼻青臉腫。


    這也算是不打不相識,這魚妖在屢戰屢敗屢敗屢戰又屢戰屢敗之後終於認清了自己的水平,自認小弟,認時映雪做了大哥。


    小弟魚妖有個有趣的名字叫馬丁,還有個比時映雪還要悲慘的經曆。


    馬丁年輕好強,家在東海邊邊上。


    他一直懷疑海的盡頭會有陸地,就悄悄地帶上些東西,一條魚直接竄進了海裏,妄想遊到大洋彼岸。


    不過他應該也是遭遇了和時映雪一樣的洋流,直接被暈頭轉向地帶到了此處。


    掏出地圖一看,自己已經在東海的迷霧以外了,馬丁心中大喜,覺得自己可以幹出一番大事業。


    馬丁在水下看到一個瘦不拉幾的人正在釣魚,立即決定以她為大事業的起點,當場跳了出來,結果挨了一頓社會的毒打,最後給人當了小弟。


    對於馬丁的遭遇時映雪頗為同情,但是收到了小弟的她還是沒有解決自己很餓的問題,再加上這個小弟看上去隻有一根腦筋格外憨憨,時映雪覺得自己真是倒黴透頂。


    不過這魚妖還挺有“孝心”,看出時映雪餓的整個人都沒了精神,一下子就竄進了水裏,片刻之後抓了一大把透明水母上來,說是要給時映雪做個家鄉菜,涼拌海蜇。


    涼拌海蜇酸甜可口,非常好吃。


    但是時映雪吃完臉腫了。


    她的臉腫的像個迎著太陽生長的向日葵,又紅又大——這個時候時映雪才知道,自己海!鮮!過!敏!


    得了,吃不得海裏的,這就隻能上岸了。


    一人一妖假做兩個平平無奇的兄弟,一路往人類的城市摸過去,幾乎是摸爬滾打了大半年,才終於弄清楚一些東西。


    比如這塊兒大陸上的人知道海洋的另一邊有一塊兒大陸,不過他們都視那邊為禁忌危險之地,一般是沒有人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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