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映雪看著麵前君姑姑臉上變來變去的神情,也有些捉摸不透,故而她也不再說話,隻是等著君姑姑開口。


    “罷了,你把你煉出來的丹藥給我看看。”君姑姑沉默了好一會兒才說道。


    時映雪便將自己手裏頭的瓷瓶兒交到君姑姑手裏。


    君姑姑將軟木塞子拔開,輕輕往自己掌心鋪著的手帕子上倒去,從裏頭倒出來四五顆丹藥。


    這四五顆丹藥之中,有三顆差別不大,外觀上都是一水兒的淡綠色,仿佛玉珠子一般;一顆是乳白色的,也不知道是什麽;還有一顆則是黑乎乎的,不明白是什麽。


    君姑姑認出來那三顆淡綠色的藥丸就是清淨丹,她頗為挑剔地將清淨丹從掌心裏拿了起來,先是放在鼻尖嗅了嗅,又用神識看了看,最後直接依次放入口中,最後用手帕子微微地抿了抿嘴角道:“你這三顆清淨丹都煉的不錯,兩顆上品,一顆中品,已經算好了。”


    時映雪心中已經了然,那顆中品乃是時映雪用拍賣行之中購得的小鼎煉製,也就是第一顆,能煉製成中品她已經十分滿意。


    上品的那兩顆則是分別用元淺贈與的小鼎與丹室之中的鼎爐煉製的,原材料與青火一樣,產出的也差不離多少。


    這個結果還算符合時映雪的預期,於是她點了點頭,並不見十分驕傲自滿。


    君姑姑再去看手裏的另外兩顆丹藥,目光之中流露出一些疑惑來:“這兩顆是什麽?”


    “白色的那顆亦是和之前的清淨丹一個丹方產出的,隻是煉丹的過程之中好像發生了什麽我難以控製的事情,最後產出的丹藥就是一小顆這個。黑色的那顆......”


    時映雪原本還在解釋,沒有想到君姑姑忽然打斷了她的話道:“什麽難以控製的事情?”


    時映雪沉吟了一下才答道:“在初丹凝聚之後我便覺得自己進入了一種仿佛睡著的狀態之中,感覺五感都變得更加遲鈍,不過一切都還算在自己的掌控之中,還能夠有意識地控製自己的行為動作。”


    君姑姑臉上的神情逐漸轉為驚愕:“當真?你沒有記錯?”


    時映雪有些奇怪道:“沒有。”


    “這個狀態就是煉製極品丹藥的過程之中必然會出現的,因為你的全部心思都已經不受控製地全盤交予煉丹,所以五感難免開始遲鈍起來。可是清淨丹自古以來就是沒有極品丹藥產出的,為何?”君姑姑百思不得其解。


    時映雪就更不明白了,她自己都不清楚這些東西,君姑姑不懂的她就更不懂了——說起來她根本就沒有想過自己第一次煉丹就能出神品丹藥,可是君姑姑也說清淨丹的丹方根本不產出極品丹藥的,這究竟是怎麽一迴事?


    君姑姑看時映雪一臉的懵懂,自己也是緊皺著眉頭,半晌才說道:“罷了,這顆丹藥你可否交予我,我煉丹這樣多年,還是第一次知道清淨丹能出極品丹藥,我想拿迴去好好研究一番,可否?”


    “自然可以。”時映雪要清淨丹又沒有什麽大用處,雖然這是她第一次煉製出的極品丹藥,不過她沒有那種非要紀念不可心思,君姑姑要拿去研究便拿去吧。


    君姑姑點點頭收下了,想了想直接拉著時映雪和她講道:“這世上如今由先人前輩總結出來的丹方已經不計其數,其中有一半的丹方都是不可出極品丹藥的,剩下一半則是會出極品丹藥的,但清淨丹是不出的,你知道原因嗎?”


    時映雪搖頭。


    “因為清淨丹是屬於最基礎的丹方之一,越簡單的丹方越不出極品,反而是越難越複雜的丹方才能出極品,當然,出不出極品這就看煉丹師自己的本事了,這隻是從一個宏觀概念上這樣解釋,你懂不懂這話的意思?”


    時映雪思考了一會兒,當即表示自己已經明白了:“君姑姑的意思是,同比來說簡單的丹方都不出極品,難的丹方卻出,比如清淨丹就是不出極品的丹方,而參芝玲瓏丸這一類的是容易出極品的丹方,出極品是煉丹師各憑本事,是這個意思嗎?”


    她理解的號,君姑姑也不吝嗇自己的讚美:“是了,孺子可教也。”


    不過她頓了一頓,又問道:“你是從哪裏聽說參芝玲瓏丸的?這丸藥的丹方可不好得,也不好煉。”


    時映雪搖了搖頭:“知道是十分難煉的丹藥罷了,具體是什麽我也不明白。”


    君姑姑應了一聲,也不再糾結這個了,反而把話轉到剩下的最後一顆黑乎乎的丹藥上:“那這顆是什麽呢?”


    說起來,其實時映雪最在意的並不是自己煉出的那些清淨丹,反而是這顆被君姑姑壓到最後的黑色丹藥,見君姑姑終於問了,自己便抿嘴笑道:“其實我也不知道這是個什麽,隻是我想君姑姑既然交予了我這麽多藥材,我在丹室之中的機會也不是很多,不如抓緊這一次嚐試去煉製一些別的丹藥。”


    君姑姑卻覺得時映雪身上到處都是不合常理的地方。


    不為別的,當初為了保證煉製出的丹藥好比較,出結果也更加公平公正,一開始的時候給各位弟子的藥材之中就隻能湊出一個丹方,今年這一屆的就是清淨丹,剩下的藥材也煉製不出別的丹藥。


    那時映雪拿出來的這顆又是什麽呢?


    要是別人,君姑姑還覺得她是不是徇私舞弊了,可她自認為自己對時映雪已經算很了解了,知道她是不屑做這種事情的,那這顆丹藥究竟是怎麽煉製出來的呢?


    君姑姑便問時映雪是用什麽原料煉製出來的,時映雪毫不猶疑地答道,臉上有一絲絲的想笑:“其實也沒有幹別的,就是把所有的藥材都一鍋燉了,原本隻是想看看違背常理煉丹,不和合的藥性究竟會產出什麽東西來,原本以為這丹藥決計是煉不出來了,結果竟然一切正常,沒有炸爐,最後還被我煉製出這麽一顆玩意兒,我也不懂這是什麽,也沒有神農嚐百草決心,隻好拿出來給您看看了。”


    哈?


    這是什麽操作?


    君姑姑自從煉丹伊始就十分遵從藥性和合原理,怎麽也沒有想到時映雪竟然會反其道而行之。


    理論上來說藥性相衝突的藥物放在一起是煉製,在精粹融合的一步就注定會失敗,如果強行用神識幹預,最後的唯一結局就是炸鍋,時映雪怎麽會?


    這實在是與君姑姑幾千年的認識背道而馳。


    時映雪也不明白,對於她來說這一次檢驗的結果她已經盡了全力,唯一對她來說想要了解的,就是為什麽藥性不和合還能煉出丹藥這一項。


    君姑姑更不懂了,這幾乎顛覆了她關於煉丹的認知,自己心裏也是一頭霧水。


    不過現在並不是探討丹方的時候,君姑姑思考再三還是先把這個疑惑壓下,把它一起收了起來,開口問道:“如意,我能不能看看你的靈火?”


    時映雪不知道為什麽又想到元淺和她講的那個鬼故事,心裏免不得一笑,臉上卻豁達道:“自然可的。”


    說著便將自己的青火祭出,指尖浮現一朵淡色火焰,看上去十分夢幻。


    君姑姑大約是用神識掃了一眼,臉上的神情稍微鬆動了一下:“不錯,這火焰已經算十分純粹了,煉丹正好。”


    這個評價令時映雪微微地愣了一下,不過她也沒有多想什麽,隻是點頭:“多謝君姑姑讚美。”


    這話說完之後,不知為何兩人便陷入一種詭異的沉默之中。


    時映雪是心中奇怪,成不成過不過其實也就君姑姑一句話的事情,她也不是那種接受不了的人兒,隻要君姑姑如實說了,她便不會接受不了。


    說起來她明明是和謝寧一同比試,也不知道謝寧的煉丹結果如何,會不會比她要好?


    君姑姑看著時映雪的樣子,心中又覺得糾結疲憊。


    終於還是時映雪忍受不了這折磨人的沉默了,主動開口道:“君姑姑,謝寧師兄的丹可煉成了?”


    君姑姑聽到這話眉目之中免不得有些難受,她思考了一下自己的措辭,最終有些遺憾地說道:“......阿寧他,以後隻能做你的師弟了。”


    “什麽?”時映雪一時間沒明白君姑姑這話的意思,忍不住開口問道。


    君姑姑卻揮了揮手道:“沒甚麽,你這迴勝過他了,以後你便是我煉丹部的直屬弟子,以後直接跟隨我學習煉丹就是了。”


    時映雪臉上稍有訝異,不過看君姑姑一臉的疲倦,終於還是吞下了自己滿腹的疑惑道:“是,見過師尊。”


    君姑姑便問時映雪要她的弟子玉牌,時映雪知道她大約是要往自己的玉牌上添加更改內容,故而直接拿了出來,呈給君姑姑一覽。


    她臉上看著波瀾不驚,心裏卻滿是疑惑。


    剛剛那句話的意思她仔細一思考就明白了,無非是說時映雪成為勝者,能夠被君姑姑收為入室弟子,以後可以好好修習如何煉丹;而謝寧成為敗者,要等下一個季度的比試,而那個時候謝寧再被君姑姑收為弟子,行序也排在時映雪的後麵,以後就要叫時映雪師姐了。


    這其中究竟發生了什麽?


    時映雪有些摸不著頭腦。


    不過這種時候她知道自己不問為妙,於是規規矩矩地徑直跪下來給君姑姑行師徒大禮。


    時映雪每一迴行師尊大禮的時候都是這般虔誠認真的,她並不在意自己身上的衣裳是否會被弄髒,姿勢規矩標準,每一迴都令受禮之人覺得心中有所觸動。


    君姑姑臉上的神情有些鬆動,目光之中隱隱約約含了一抹喟歎之色。


    其實她是知道時映雪一定不明白自己為什麽直接收了她做徒弟的,可時映雪偏偏又如此沉得住氣,知道什麽該問什麽不該問,一句別的話也不說,隻行禮——她過於通透敏感了,有時候竟讓君姑姑自己心裏覺得稍有愧疚。


    君姑姑已經將玉牌之中的內容更改完畢,她虛扶了一把時映雪,又把玉牌交還到時映雪手裏道:“好,你先起來吧。今日還不必行此大禮,日後你正式入門的時候為師會稟告你所有的師兄師姐,到時候再告慰天地君親。”


    時映雪拱手一禮。


    君姑姑便道:“你先迴去吧,之後的安排我再告訴你師尊,請他轉告給你就好。”


    “是了,弟子告退。”時映雪最後朝著君姑姑一見禮,收拾了自己的東西,很快便離開了。


    時映雪的心思是最敏感的,謝寧究竟為何沒有出現?以她對謝寧的了解,他絕對不會是怕輸之人,就算是他什麽也沒有煉製出來,也一定會來看看時映雪能煉製出什麽東西;


    也不可能是他尚未離開丹室,如果他還沒有完成煉丹,君姑姑是絕對不會直接就收時映雪為徒的。


    這其中究竟發生了什麽?


    時映雪隱隱約約覺得這件事情自己還是弄清楚為妙,不然以後很有可能成為自己和謝寧,還有君姑姑之中一個十分難以解決的點。


    不過現在不是一個好的時機,君姑姑明顯不想說,時映雪也不會去撞這個槍口傻乎乎地問,還是以後看看有沒有什麽別的方法從別的途徑了解一下這件事情。


    -----


    時映雪離開鴻雁島往聽冰島而去,路上少有地一個人也沒有碰見,想想自己之前要不就是師姐陪伴同行,要不就是迴來的路上遇見師尊,如今一個人,竟然覺得心裏有些空落落的。


    習慣真是可怕的東西,日久之後陪伴便沁入了骨髓,就和以前的時映雪決計不會想到今時今日的宮聽雨會和自己生疏起來一般,現在的時映雪也根本不會也不敢去想象,以後若是自己離開了雲浪道,離開了葉清秋和元淺,那又是一番什麽樣的光景?


    時映雪也不知道。


    可是她知道,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


    所以當珍惜當下,好好地對待身邊的每一個人。


    這樣想著,時映雪又重新整理了心情,一路往聽冰島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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