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花自有霞,母親為霞,所以她為花。


    清幽樓是千金城有名的銷金窟,名為清幽,實為青樓,樓裏姑娘千嬌百媚,無論喜歡什麽類型的都可以在樓裏找到。


    千金城曾有一位才女,家中是有名的書香門第,十三歲時,其父曾言家中嬌女慧敏淑靜,千金不換,隻求有情郎,可惜後來這家得罪了自都城來的貴人,獲罪全族,那位才女更是親自被送進千金城,掛起了牌。


    因才女之名,許多附庸風雅的讀書人光臨門楣,做客清幽樓,可是清幽樓的老鴇是個精明人,高高掛起她的牌子,待價而沽,以千金為價,卻給了她清倌的名。


    千金,千金,不知當年其父一句戲言,便作了她一生之苦。


    而她,母親是樓裏最尋常的妓子,隻有那點溫順小意,也很受用,有不少恩客,青樓的妓子都會用藥,每次歡情過後便會飲下湯藥,以求自己不會懷上,失了身材容顏,從此再無客人臨門,可是她卻是個意外,母親飲了藥卻沒絕了她的生機,她在母親的肚子裏活了下來,母親說這孩子這般留戀她定是和她有緣,於是留下了她。


    可是後來她才知道,妓子生的孩子,女的便接母親的班,男的便就在樓裏做奴仆,不管怎麽樣,都逃脫不開著雕欄玉砌的毒窟。


    母親被一個從他城來的富商看上了,透露了點想要給她贖身的意思,也不怎麽在意她帶的拖油瓶,家中看起來很富有,不差那點錢,母親晚上沒有客人的時候,抱著她睡在一起,悄悄在她耳邊說了這個消息,那時候,她們都覺得自己的苦日子要到頭了。


    可是變故突生,那天晚上,富商的管家接了母親,說是那人租了花船,請母親過去,然後她就失蹤了,失蹤了整整兩天兩夜,第三天清晨被人用一個麻袋扔在了樓前,明眼人都看得清楚母親她遭遇了什麽,以為是母親接了難纏的客人,惹了客人生氣。


    她抱著母親還熱的身體迴了樓裏,清幽樓請了大夫,給母親治了傷,可是沒過幾天,母親就發了熱,大夫說母親得了那張難以啟齒的病,下體已經散發著氣味,她才知道母親這幾天到底遭遇了,她被染了病的男人欺負了,母親這個樣子再也沒辦法接客了,向媽媽在後院牆角搭了個簡陋的木屋,把母親送了進去,隻有她一個人願意照顧母親,那富商聽聞了那消息,竟是再也不登門了。


    後來豔楚來看母親的時候,才告訴她們,原來那富商很是風流,家裏有個很厲害的夫人,那管家就是她的心腹,每次那富商在外麵出了拈花惹草的事情都是管家處理的,手段陰狠,從來不留任何生機,這些事情是她在外麵打聽到的,稍稍打聽都知道,那富商在各地做生意沒少拈花惹草,可是卻片葉不沾身,可惜母親卻被那個贖身的承諾迷了眼,一門心思的栽在了裏頭。


    是啊,哪個妓子不會被這樣的承諾打動啊,母親也不例外,知道這個消息之後,母親在夜裏悄悄投了井,可是樓裏的人卻說,她心思惡毒,存心死在了井裏,要給這樓裏所有人傳染上那種病,向媽媽便將井填了,在西邊重新挖了井。


    而她,在豔楚的庇護下逃離了妓子的命運,做了清幽樓的奴仆,她本該滿足的。


    可惜歲月無情,紅顏易逝,豔楚眼角爬上了皺紋,昔日恩客不再登門,她卻出落的像是一朵新開的牡丹,向媽媽待價而沽的目光日日如同針一般刺痛她的眼睛,直到有一天,她的花名墨字書在深色的木牌上,掛在青樓之上。


    “那你究竟為何而死,照你這般容顏,不是該被青樓的老鴇養在深閨裏嗎?”


    應缺坐在門檻上,若有所思的望著斂雲的臉。


    斂雲垂下眼,卻露出一個似笑非笑的笑容,“青樓的女子怎麽死?嗬,不過就是熬得日子到了頭,該死了...”


    杜三飛快記下斂雲故事裏的重要幾點,擱下筆,掃了她一眼,問道:“既然你說是日子到了就死去了,那你為何不甘心?執著化靈?”


    為何不甘心?不甘心?哈...斂雲笑出來,一雙眼睛都是淒涼,“我為什麽要甘心,我為何生來便是這樣的命運?我還要問這天,問這滿天星辰,問所有神明,為什麽?我是這樣的命?為什麽啊?...哈哈哈...”


    問到最後,斂雲失去了所有力氣,最後幾句喃喃低語像是不在問天,在問自己。


    傾音停下調琵琶弦的手,有些詫異的望了她一眼,她雖然是靈物,生於百年之前,百年之前的事情她幾乎都已經忘了,但仍然記得自己臨死之前的執念,說到底,所謂靈物便不就是那點不甘心所以想要執著的獲得第二條命,她所說的傾音都能理解,但是殺人食魂,自己生前也是人,怎麽能殺害同族呢,這種事情她是萬萬做不出來的。


    應缺敲了敲門檻,起身走到傾音的身邊,露出一口白牙,用力薅著傾音的頭發,笑道:“小琵琶啊,這跟你們可不一樣啊,隻要吃過一次魂的,就會上癮,她們啊,已經稱不上靈物啊,說是魔物也不過分了,早日送她們上路也好,起碼靈力還能平衡天地,反正這些人也沒有入冥界的機會了,我說的對不對啊?”


    杜三伸手壓了壓太陽穴狂跳的感覺,走上前拍開應缺的手,混小子,又招惹傾音,應缺捂著被拍紅的手,悻悻的走開了,傾音一手抱著琵琶,低著頭另一隻手理著被應缺弄亂的頭發。


    應缺甩了甩手,走到斂雲的身邊,蹲下身,指了指屋裏的,“喂,那小子是你什麽人啊?不會是你的孩子吧?”


    “不是...我沒有任何孩子...”斂雲麵無表情道。


    “是嗎?你覺得我們會相信嗎?這倆是眼珠子,不是裝飾吧?”應缺指了指自己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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