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千乘無聲的歎了口氣,認命的走上前,彎腰把桌角下墊著的書抽了出來,封麵已經被磨損的看不出字來,他歪過頭屏住唿吸拍了拍書麵上的灰,歲千裏扶著腰坐到桌邊,接過兒子遞過來的書,就著燈燭翻開,目光飛快掃了幾遍,連連點頭,“嗯嗯嗯...”


    看來這就是父親要找的書,歲千裏翻了幾頁,把手裏的書本遞給旁邊人,“喏,這寫信的事就交給你來辦吧。”


    歲千乘倒是有些意外,歲千裏見他一臉驚訝,嗤笑了一聲,“兒啊,辛苦你了,為父以後就把這地方交給你了,務必熟記這裏的所有書,以後都有用的。”


    歲千乘嘴角抽動了幾下,低聲到了句是,他卻是最了解他父親,一聽這話就知道他老子不想幹了,以後溫城大大小小的事情都交給他了,他是一點都不想管了。


    他父親早年間是投了軍的,跟著將軍打了幾場勝仗,眼看著職位越來越高,卻急流勇退,尋了個身體病痛的由頭解甲歸田,其實他就是懶得管事,做個衝鋒陷陣的先鋒還行,別的都幹不了,可是當兵又命短,尋思著掙了點軍功攢了點錢就迴家蓋房子娶媳婦,後來經了軍中的關係落到溫城做了城主府的府兵,本來是想著過平靜日子,不料那年輕的少城主不是個好相與的,身上時常挎著一根鞭子,凡是誰惹惱了他,兜頭便是一頓不客氣的鞭子,他還不喜歡抽身邊那些弱不禁風的小廝和丫鬟,覺得沒意思,喜歡抽打那些身強體壯的府兵,說這樣才過癮,他父親也不免受了幾迴苦。


    受了那乳臭未幹的小子的欺辱,怎麽能忍?此前在軍中,父親過得不說如魚得水,也還算是順風順水,怎麽會沒有手段?如今一個小兒也敢在他頭上動土,父親當時並未發作,籌劃了數年,聯合當時溫城的幾大家族覆滅了當時的魏家,後來被推舉為城主。


    許是因為那小兒的頑劣殘暴對父親來說實在印象深刻,父親連著好幾年都沒有要留後的念頭,眼看著人到中年,膝下連個孩子都沒有,也不曾娶親,後來機緣巧合之下,遇見了他的母親。


    他的母親是村裏出了名的命硬,一共說了三門親,未婚夫都出了事,後來人人都說他母親命硬,沒人敢再上門求親,年紀一年比一年大,二十四了都還未出閣,所幸母親是家中獨女,又做的一手好繡活,常常貼補家用。


    那年天降暴雨,溫城屬地多處遭災,父親作為城主親自前往災區治災泄洪,遇著他母親,不知怎麽瞧對了眼,災後便親自前往外祖父家求親。


    外祖父疼惜母親,讓她自己相看,母親初見他時還有些惱怒,嫌棄父親年紀大,可是看到父親紅著臉,站在屋子裏,低著頭,一個五大三粗的漢子,羞得像個新嫁娘,支支吾吾的誇母親生的好看,氣質也好,說什麽一見到她就覺得開心,要是真的娶了做夫人一定對她好,當眼珠子來疼惜,說了許多不著邊際的胡話,惹得母親憋笑憋了好久,後來也不知道母親是怎麽想得,竟然真的同意了,那是父親已經近四十歲,兩人差了十幾歲,外人都說他們老夫少妻。


    可是父親哪管那麽多,隨心最重要,風風火火的把人娶進了門,真當個祖宗供了起來,夫妻兩蜜裏調油,沒過幾年就有了他,可惜母親生產時傷了身子,沒過幾年就去了,父親從那時候起就不太想管事了,整日就懶懶得發呆,父親有心讓他早日接任城主之位,開始將權柄移交給他,他十八歲時便接任了城主之位,如今不過一年,便將這密室托付給他。


    歲千乘抱著書,慎重的點了點頭,道:“父親放心,我一定會好好管理溫城的。”


    歲千裏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你還年輕,等你真的能獨當一麵,我才能安心下去見你母親啊,她最疼你,要是她知道我撒手不管不得跟我鬧翻天啊,哈哈哈...”言語中提起逝去的夫人,卻是無比的懷念。


    歲千乘眼神也黯淡了下來,母親...是因為他才去世的。


    他母親是個外表柔順內裏堅強聰慧的女人,當年父親被推舉上溫城,因為他背後沒有任何勢力,又是當年反抗的領頭人,是個最好拿捏的,隻待他死後溫城的權利便能由當年的幾大家族瓜分,或許,他們等不到父親死去的那天就會提前動手,父親也許是看透了這點,才並不強求,母親想為父親誕下子嗣不僅僅是為了延續,也是為了製衡當時的大家族,意外的是母親因為難產損傷了身體,從那時候起,就變得體弱多病了。


    歲千裏看著兒子那樣的神情,安慰道:“兒啊,你母親的事與你無關,何必那樣耿耿於懷,一直放不下啊...”


    歲千乘低著頭,什麽也沒有說,摸著手裏的書,歲千裏歎了口氣,他兒子的心結由來已久,也不是三言兩語可以開解,隻是希望他不要再糾結於此,年紀輕輕的,便滿臉鬱思,這樣下去他還怎麽抱孫子啊,還指望著他生兩個孫子到時候他能下去跟夫人好好誇讚自己養兒養得好呢,唉,歲千裏摸著頭苦惱得不得了,兒孫真是債啊。


    女子的聲音如山澗的百雀鳥,婉轉悠揚,流淌的河麵上,倒映著青色石板橋的影子,橋上,桃紅色衣裙的女子坐在橋上,赤裸白皙的雙足在水麵上晃蕩,手裏握著剛折斷的柳枝,枝上是青嫩的柳葉,柳梢輕點著平靜的水麵,泛起一圈一圈的漣漪,倒影被泛起的水波攪亂,水中隻有藍色,青色,和桃紅色。


    女子閉著眼睛,輕聲哼著歌,肩上落了幾縷黑色的長發,手中一下一下用柳枝點著橋下的水麵,耳邊聽見和煦的風聲,和著歌聲,安靜,美麗的少女就這樣靜靜的坐在石橋邊,獨自哼唱著不知名的歌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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