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迴趴在窗口,望進去,一根短小的蠟燭在緩慢的燃燒,燭光下是一對麵目模糊的祖孫,圍著一張看起來油膩膩的桌子,小孩抱著一本書,在燭火下看書,老人手裏拿著一件破了洞的舊衣,渾濁的眼睛眯縫著,手裏哆哆嗦嗦的拿著一根繡花針,慢悠悠的在補衣裳。


    沒過一會,蠟燭燃盡了,屋子傳來響動,木門嘎吱響了,小孩推開木門,搬著凳子走出了房間,黑暗被頭頂月光驅散,阿迴這才看清,眼前是間簡陋的木屋,從剛剛窗戶裏看到的,裏麵隻有一張床榻,一張桌子,小孩搬著瘸了一隻腳的凳子坐在外麵月光最亮的地方,捧著書繼續看起來。


    屋裏老人放下了衣服,叫著門外的小孩,“旺兒,記得早點進來休息,明日我去換些蠟燭。”


    屋外小孩漫不經心的答道:“知道了。”


    此時水鏡外麵,薛蓮認出來那老人便是靈物,幾人之中,隻有薛蓮真真切切的見過那靈物,此刻一下便認出她來。


    “那老人便是如今這山上的靈物。”薛蓮問道:“為什麽阿迴能看到這些?你在他額上畫的是什麽?”


    昭明伸手指了指眼睛,答道:“他跟你們不一樣,他的那雙眼睛,可是神明賜予的眼睛,不僅僅能見靈,還能看到靈物的來源,便是他們為什麽能化靈的原因,他額上不過是連接水鏡的同夢術。能讓我們看到阿迴所夢,知曉那靈物是為何化靈,對付她便簡單多了。”


    兩人正說著,水鏡裏卻又變化了。


    再次出現在阿迴眼前的,仍是那老人,她比之前水鏡裏出現的更衰老了,佝僂著背,眼睛好像更壞了,手裏多了那截竹杖。


    四周卻是望餘村的環境,老人拄著杖,慌亂的幾步追上前麵一個中年男人,臉上卻是驚慌擔憂,她走得踉踉蹌蹌,焦急的攔住了前麵的男人,祈求道:“求求您了,您幫幫我吧....”


    中年男人眉頭緊皺,滿臉為難,被老人攔了下來,“這...餘婆婆啊,您求我又有什麽用啊?現在時候沒到,沒有,我能怎麽辦啊?這是命啊,我幫不了你的。”


    男人揮開被老人緊緊抓著的手,,大步離開了。


    老人被推開,一下子倒在地上,手裏竹杖也掉落在一邊,她跪在地上,摸摸索索的去找她的手杖,被地上尖銳的石頭在一雙粗糙滿是裂痕的雙手又製造出了新的傷口。


    那樣細碎的傷口,有時候都感覺不到疼痛,但是那老人低著頭,眼睛裏卻是一滴一滴的眼淚,落在不斷顫抖的手上,好像那是什麽難以忍受的痛苦。


    她終於摸到自己的手杖,支撐著自己慢慢站起來,她抹了抹臉上的眼淚,慢慢拄著手杖離開了。


    阿迴跟著她,眼前仍是那間小木屋,晚上看得不真切,白天再看,卻是一間很破落的屋子。


    木屋裏,傳來很低的咳嗽聲,像是一直在壓抑。


    老人低啞的聲音響起,“旺兒,你好好休息,不要亂跑,知道嗎?”


    屋裏是細弱的少年音,“我知道了,奶奶。”


    篤篤的竹杖聲響起,老人握著手杖走了出來,阿迴看到木屋裏走出來一個瘦弱的少年,他似乎站不穩,扶著門,看著老人遠去的背影,張了張口,好像想喊她,但是卻什麽也沒說,他低著頭,伸手蓋住了雙眼,過了半晌,慢慢走了進去。


    阿迴跟著老人,她似乎看不清東西,先用手杖探清麵前的路,才往前走,饒是如此,她還是因為腿腳不便摔了好幾次,臉上,頭發上都沾上了灰,但是她好似毫不在意,摔倒了,就努力爬起來,繼續往前走。


    這是...上山的路...阿迴跟在後麵,看著周邊的草木。


    這時候涉涼山上還沒有迷霧,隻是越往山上走,越是林深葉茂,她走得很不容易,腳程又慢,天色已經漸漸黑了,原本還能借著亮勉強辨別方向,現在已經是什麽都看不到了。


    天黑了,她沒有想要迴頭的念頭,慢慢的往前走,時不時的摸著地上的草叢,如果摸到是花,就摘下來,湊到眼前,似乎想要辨別,但是看了一陣,她好像知道這不是,又把花扔掉。


    她在找的,難道是涼花嗎?阿迴在心中默默想著,涼花會在夜裏有微微的光芒,她雖然看不清,但是在這樣的夜晚,放到眼前,還是能看到一點亮光。


    越到山上,前路越是崎嶇,她已經是半身傷痕,額頭上已經有一塊手掌大的紅淤,仍然不斷往前,漆黑的夜路下,阿迴看見她麵前已經是個陡坡,竹杖卻點在平滑的地方,她茫然無知的踩了下去,意料之中的摔了下去,她緊握著竹杖,抱著頭,滾了下去。


    她在劇痛中醒來,痛苦的哀叫了幾聲,卻又戰巍巍的爬起來,她摸著身邊的草叢,把摘到的花放到眼前,模糊的光暈綻放在眼前,她終於找到了,激動得熱淚盈眶,“我找到了...我找到了...”


    她慌亂的握緊手杖,手裏緊緊捏著她找到東西,掙紮著想要起來,她吃力的拄著手杖,臉上的泥汗混合在一起,看起來狼狽極了。


    她找到了涼花,死死握在胸前,一瘸一拐的往前走,手杖篤篤敲響地麵,臉上卻是又哭又笑,焦急的往前走,著急的要下山。


    深林裏,簌簌的樹葉聲,不斷的迴響。


    起風了。


    唿唿的風聲穿過深林,她滿身泥汗,走得踉踉蹌蹌,卻著急的竹杖敲得篤篤響,就在她快步不斷的往前走的時候,竹杖快速敲打著地麵,卻突然敲空了,她來不及止住前麵的步伐,一下便栽了下去,她看不清路,不知道前麵便是懸崖。


    阿迴看著她歪著身子掉了下去,下麵便是那處開滿涼花的懸崖。


    跟著下去,那裏是一片荒蕪地,她已經在底下動彈不得了,偏著頭,嘴裏不斷流出鮮紅的血液,嘴唇蠕動著,想要說什麽,卻是嘔出一大口鮮血,手裏的竹杖已經是脫了手,另一隻手卻死死的按在胸前,她雙眼渾濁,卻不斷的在流淚,不知道是因為劇痛,還是因為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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