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脊上,陽光正合適,曬太陽的黃貓兒肚腹躺得熱熱的了,眯著眼睛又翻了個身,對麵的照明拿下綠葉,湊了過來,貓兒一翻身落到他懷裏去了,感覺到不對勁,貓兒睜開水漣漣的眼睛,看到昭明放大的臉,不加思索一爪子就抓過去了。


    小靈常常拿爪子抓他,但是從來沒露過銳利的爪尖,昭明覺得臉上微微刺痛,伸手一摸,手上點點血跡,他委屈的捂著臉,扒醒還要睡的貓,“我不都改正了嗎!你怎麽還打我?”


    昭明卻沒有意識到自己言語中的親昵和依賴,是對著一隻無法人言的貓兒,黃貓兒從他懷裏跳出來,拿尾巴對著他,埋著腦袋還要睡,昭明覺得自己的心像被無數雙貓爪抓過一般,隱隱作痛,昭明傷心的離開屋脊,把整個空曠的屋頂留給那隻無情的貓。


    小靈心虛地埋著頭,昭明離開的腳步聲從琉璃瓦中清晰的傳來,直到消失,小靈才探出頭,它不知道剛剛為什麽要抓他,可是就像是沒有思考一樣,它沒有控製住,白色絨絨毛上沾染了一點點血跡,看著礙眼極了,它低下腦袋,舔舐著紅點,血液在嘴裏卻苦澀極了。


    “喵~~~”它垂著頭,對著空氣叫了一聲,不知道在唿喚在昭明還是道歉,卻隻能發出喵喵叫,昭明從來聽不懂它在說什麽,他永遠不懂它想什麽,它也不明白昭明,哪怕相伴許多年,它還是不明白,昭明看它的眼神裏永遠都有愧疚和懷念,那目光讓它從來不會去看昭明的眼睛。


    昭明走下屋頂,看見廊簷的長椅正坐著薛蓮和阿迴,他擦了擦臉上血跡,一掃臉上鬱色,走了過去。


    薛蓮看到昭明臉上三道傷痕,疑惑道:“你這臉上怎麽了?”昭明走近坐下,細看像是爪痕,薛蓮心想,該不會是小靈抓傷的吧,可是那黃貓兒可愛又溫順,應該是不會傷人的,何況它又是昭明養著的。


    阿迴倒是心直口快,“你的傷不會是被小靈抓的吧?”


    “怎麽會呢?這是被樹枝不小心刮傷的。”昭明辯解道。


    “可是這明明就是......”阿迴剛想反駁,那明明就是爪子印啊,身邊薛蓮扯了扯他衣角,他看見昭明臉色有些變了,才覺得好像有些不對,被自己的養的貓抓了怎麽說都會有些不高興吧,他尷尬一笑。


    “養一隻貓可真難啊....”昭明感歎道。


    正說著,簷角垂下一條黃色的尾巴,昭明的話戛然而止,背著它說壞話還被聽見了,天哪,那個小祖宗不會再也不理他了吧。


    真是事事湊巧,薛蓮捂著嘴憋著笑,看到昭明一臉驚恐的樣子,父親說貓兒最是記仇了,這下看昭明怎麽辦了?


    昭明走到廊簷外,貓兒背著坐在簷角上,一副秋風不動的樣子,他湊近,伸出手,低聲討好道:“小靈.....”


    剛喊出名,貓兒轉頭,睜著圓溜溜的琉璃眼,也不叫喚,就那麽直勾勾的看著他,看得昭明是心驚膽戰,話也不敢說了,伸出的雙臂都有些微微顫抖了,臉上的笑都快維持不下去了。


    兩人正對峙著,廊下薛蓮阿迴好奇的探出了頭,貓兒輕飄飄的從簷角躍下,沒落在昭明懷裏,跳到他肩上,爪子勾著他的衣服,穩住了身子,它湊近昭明的左臉,昭明皮膚白,那三道抓痕像白玉上的裂痕一樣礙眼,,它輕柔的伸出舌尖,舔了舔,輕輕喵了一聲。


    昭明收迴手,輕輕撫著它身上順滑的毛,眼眶一酸,“沒事,很快會好的......”他歪著頭,用臉頰輕輕蹭著它,如同這許多年一樣啊,緊緊相依。


    看來是和好了,雖然不知道一人一貓究竟鬧了怎麽的矛盾,不過總算過去了。


    昭明抱著貓又走了過來,臉上藏不住的笑意,沒了之前周身鬱氣的樣子,走路都輕快了幾分。


    阿迴眼饞,湊過去也想抱它,“那個....昭明....也讓我抱抱吧.......”


    “不行!”昭明抱著貓就轉過去了。


    “怎麽這樣啊!小氣勁!.....”阿迴伸手落空,不忿的跺了跺腳,薛蓮笑著看他們兩人孩子氣般的鬧。


    昭明懷裏黃貓兒,靈活的從他懷裏鑽出來,爬上肩上,一躍到了阿迴懷裏,阿迴得了貓,喜笑顏開,放到頭上就跑,把身後昭明的怒火都拋到腦後了。


    “臭小子!你給我放下!小靈!.....”昭明失了貓,轉頭就去追阿迴。


    阿迴頂著貓,一邊跑,一邊用手穩住頭頂的貓兒,怕把她顛下來了,順著長長的廊簷向前跑,灑下一片笑聲。


    昭明在身後追,偏偏小靈還在看戲,甩著尾巴,昭明恨的咬碎了一口牙,這小沒良心的!


    阿迴到底是年紀小,昭明身長步子大,跑了沒一段就追上了,昭明也不客氣,左手提著小靈後頸,右手揪著阿迴耳朵,拖著兩人往迴走。


    “哎!疼!.....疼疼疼.....你鬆手啊!”阿迴一張臉皺成了抹布,“薛蓮姐救命啊!”


    昭明冷著一張臉,提著兩人迴去,小靈對著昭明一臉無辜的嗚嗚叫了幾聲,耳朵都耷拉了,昭明心疼的鬆開手,把它環抱在懷裏,心疼的揉了揉剛剛抓它的地方,也鬆了揪住阿迴的手,阿迴耳朵通紅,逃也似的湊到薛蓮身邊,齜牙咧嘴的揉著耳朵,薛蓮好笑的看著兩人,昭明真的就像個孩子一樣啊。


    昭明臭著一張臉從阿迴跟前走過,離開了,小靈搭在他肩上,眼睛還望著阿迴,阿迴笑著眨了眨眼睛,逗弄著它。


    昭明和小靈消失在長廊的盡頭,阿迴也沒了玩鬧的心思,


    外間風也大起來,再沒之前那樣的溫暖和煦,阿迴搓了搓身上,“吹冷風了,薛蓮姐進去吧。”


    薛蓮也覺得半邊身子有些冷了,風聲漸起,庭院裏落葉簌簌,一派蕭索景象,她也覺得坐不下去了。


    阿迴覺得胳膊已經在打冷戰了,打了聲招唿,就迴自己房間了。


    簷角的青色六角銅鈴,布滿深色銅鏽,六角鈴上隻剩下一個看不原色的鈴鐺,被風吹動,銅鈴不斷的在風中搖晃,最後的那個鈴鐺在風中微微作響,沉濁似空穀鍾聲。


    “看什麽呢?”身後突來問語,驚醒了望著銅鈴的薛蓮。


    孤青披著衣服,靠在朱紅色的廊柱上,他麵色蒼白如紙,唇色慘白,眼睛卻異常明亮,帶著微微的笑意。


    “怎麽不去休息呢?”薛蓮關切問道。


    他低頭輕咳了幾聲,整個身體都在顫抖,薛蓮急切起身,扶著他坐下,“身體還這樣虛弱,怎麽還出來了?”


    “沒事,死不了的。”他漫不經心說道,就著薛蓮的手坐下。


    他總是這樣不把自己的身體當迴事,每每衝在最前麵,覺得自己好像是鐵打銅鑄一般,薛蓮看著他虛弱的樣子,內心卻暗自心疼他,他一直是個很孤單的人,別人都不樂意與他一起,覺得他蠢笨無腦。


    “剛剛看什麽呢?那麽入神......”他好奇的問道。


    薛蓮指了指簷角的風鈴,臉上帶著懷念的笑容,“以前我們家門口也會掛風鈴,母親說,如果風鈴響了,那就是父親快要迴來了,是山上的風在替他們傳遞消息。”


    說起家鄉,薛蓮的臉上都是溫柔,眼睛裏閃爍著動人的光芒,讓孤青都忍不住去看她秀美的臉龐。


    “你很喜歡自己的家鄉嗎?”


    “不......沒有人比我更厭惡那個地方了......”薛蓮收斂了笑容,眉目微蹙,一聲苦笑,“我討厭那一望無際的白色,和每一個夜晚裏此起彼伏的狼嚎......那讓我每個夜晚都無法安眠.....”


    大寒山是北方所有雪山的統稱,那是一片很長的山脈,終年被雪覆蓋,環境惡劣,沒有人願意生活在裏麵,隻有漠族人在雪山裏代代繁衍生息,他們很少願意離開雪山。


    “你知道嗎?大寒山上隻有兩個季節,不斷下雪的雪季和很少下雪的明季,雪季裏我們甚至看不見太陽和月亮,隻有不斷唿嘯的風雪,我們要在白日裏頂著風雪走上山,打獵拾柴,有時候出去的一隊人隻能迴來兩三人,他們有的被狼咬死了,有的掉進了雪窟窿,一個部落在雪季裏至少會損失數十人。”


    “那為什麽不離開大寒山?既然無法生活在雪山,為什麽不去選擇其他地方?”


    薛蓮垂下眼瞼,卻露出一個似笑非笑的表情,卻不願意在迴答,“起風了,迴去吧。”她起身站起來,離開了。


    孤青看著她嬌小的背影,第一次覺得她的身影是那麽單薄,仿佛風一吹就快要散了,可是他知道雪雪靈薛蓮從來不是什麽軟弱的人,凡是成為奉靈使的人,沒有一個人是懦弱的,他們選擇的是一條與世人相反的路。


    阿迴身上沒什麽大傷,隻是力氣耗盡之後的脫力,休息幾天自然就好了,薛蓮動用靈術,靈物還受了大創,隻能在靈印裏慢慢修養,要等迴到奉靈才能修複,她受了些反噬,每日都覺得頭疼,好在並不嚴重。


    最令人擔心的就是孤青,他肩上受兇靈一刀,刀上怨氣經久不散,他的傷口一直無法愈合,用了再多金瘡藥,第二日傷口照舊,薛蓮看在眼中,心中又有幾分焦急。


    那一日明明已經可以下床了,可是這幾日竟連床也下不了了,麵色愈來愈差,薛蓮坐在床榻邊,秀麗的眉毛緊緊皺起,不住的歎氣。


    房間裏一股凝肅之氣,孤青已經昏昏沉沉躺了好幾日了,大夫揭開他肩上被染紅的繃帶,傷口還在不停的滲血,血肉粉嫩卻又沒有腐爛的痕跡,再看脈象,已是中氣不足,浮遊細弱之象,他沉吟片刻,無奈的搖了搖頭,開口道:“老夫一連這幾日都來為這位公子診治,他肩處傷口竟是與第一日一模一樣,老夫開的止血補血的方子也竟不奏效,此等奇異已非醫術能及,城主大人另請高明吧。”


    大夫拱手便想告辭,薛蓮卻一把抓住他,大夫無奈的看著眼前女子,歎氣道:“姑娘,你抓住我又有什麽用?還是早點辦後事吧,他這樣的情況,挨不過三日了。”


    他甩開薛蓮的手,衝著城主大人行了禮便告辭了。


    薛蓮聞言仿佛晴天霹靂,渾身力氣就像被抽走了一般,癱坐在地上,口中喃喃道:“怎麽會這樣啊......”


    阿迴趕緊扶起她坐下,韓城主也麵色戚戚,孤青是為了救城主府而受的傷,他心中也愧疚萬分,“薛姑娘,城中名醫已經盡數來看過了,此非人力能及,還是快通知長者,興許他們有辦法。”


    韓城主說的薛蓮怎麽會不知,早在發現這一情況之時,她就已經發了竹羽符,隻是竹羽鳥能日行千裏,靈官大人也趕不及啊,眼看三日過去了,孤青越來越虛弱,就怕再過一日,就再也醒不過來了,到時候靈官大人,怕是隻能看到屍體了。


    薛蓮心中焦急如火,更是頭疼欲裂,那日受了反噬,本應靜養,可是這般情形,她憂思甚重,哪有心思靜養,腦中仿佛有一根棍子,直攪得她頭昏腦脹,她坐在孤青床榻邊,不爭氣的落著眼淚。


    阿迴見狀隻能先送城主出去,迴轉時,薛蓮已經昏倒在地,臉上還掛著未幹的淚痕,他費力背上薛蓮,想著將她送迴房間去。


    走到薛蓮門口,卻聽見隱隱有貓叫聲,他驚喜的抬頭,就看見昭明頂著小靈走了過來,臉上一派輕鬆愉悅。


    那天見過昭明之後他就和那隻貓一起失蹤了,城主安排給他的房間裏空無一人,自從孤青出了事,薛蓮第一個就想找昭明,可惜早已人去樓空。


    “喲,這是怎麽了?這麽早就睡了?”昭明雙手抱胸,看著背著薛蓮累得直喘氣的阿迴,帶著幾分調笑。


    阿迴也不生氣,現在看到昭明,他隻覺得喜上心頭,“你.....唿......你可終於迴來了......”


    昭明頂著貓走近阿迴,搭了一把手,兩人扶著薛蓮進了房間,阿迴剛一放下人就死抓著昭明衣角不放。


    昭明哭笑不得,“若是抓住我的是個美嬌娘倒好,可是你揪著我不放是什麽緣故啊?”


    阿迴怕他再給跑了,“昭明公子,這次真的是性命攸關的大事,你要是再不見了,就真的要出人命了。”


    “人命?”昭明摸著下巴思索片刻,迴答道:“我依稀記得我應該是不會醫術的。”


    阿迴哪管這麽多,這個男人渾身上下都透露著奇怪,他揪著昭明就往孤青房間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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