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迴走到棺木前,裏麵躺著死去的妙心,他隻覺得自己好像在做夢一樣,為什麽他們都死了?那個害羞的小姑娘不是做富貴夢去了嗎?怎麽會躺在冷冰冰的棺木裏?


    直到連寺失去唿吸,阿莫才停手,他頹然的放下高舉的匕首,和阿迴隔著棺木相望。


    “阿迴,妙心死了....”


    他突然覺得委屈,哪怕殺了連寺,殺了這麽多人,都換不迴他妹妹了,她還那麽小,跟著他一路流浪,他們是這世上最親近的人了,可是她死了,這世上再沒有人會在黑夜裏害怕的緊緊抱著他,不會再有人拉著他的手喊他哥哥了,不會再有了.....


    他麵對著阿迴,淚流滿麵,阿迴無措的伸手抹去他臉上淚水,卻沾得滿手鮮血,他不知道該說什麽,一個失去自己所有的人,不,他不是人,他是靈物,他已經死了,現在的種種不過是他懷著一口怨氣,報複那些傷害妙心的人,可是那些血泊裏,也有無辜的人,他們也有家人,難道他們不會傷心嗎?


    “阿莫,收手吧,你已經殺了這麽多人了.....”


    “收手!?阿迴,那裏麵沒有一個人無辜啊,是他們讓妙心去的,還有春風閣的那些人,他們都該死!該死!”


    他咬牙切齒,雙手按在棺木邊緣上,勒出深深的印痕。


    這真的是他認識的那個阿莫,阿迴不禁懷疑了,眼前嗜血殘殺的阿莫,陌生的他都不認識了。


    阿莫拿起匕首,大步向裏麵走去,阿迴拉住他,“別再殺人了,阿莫.....”


    阿莫突然變得力大無比,他一下甩開阿迴的手,阿迴跌倒在地上,眼睜睜看著阿莫走了進去,裏麵傳來各種聲音,慘叫,哭聲,不斷傳入他耳中。


    阿迴爬起來,冰盾裏麵不知道薛蓮是生是死,孤青身上還有大大小小的傷口,長槍支撐著自己的身體,現在能阻止阿莫的隻有他了。


    自己不是要當奉靈使,那麽誅殺兇靈不是他的責任嗎?他怎麽能眼睜睜看著阿莫殺人?他從地上撿起長刀,衝了進去,阿莫正提起一個人,匕首割開喉嚨,看著手中的人不斷掙紮,他舔舐著匕首上溫熱的血液,臉上卻是沉醉的表情,仿佛享受著別人的死亡。


    阿迴拿著刀,全力一刺,紮入他的心口,卻仿佛刺到空氣,沒有實感,阿莫迴頭,卻是不可置信。


    匕首掉落在地上,赤紅的眼睛也消退了幾分紅色,他捂著腦袋,痛苦的倒退了幾步,跪在地上,


    “啊!”他驚叫一聲,看著自己滿手鮮血,和拿著刀對著他的阿迴。


    “阿迴,我不是.....我....我控製不了....”他滿臉痛苦,身上紅光竟然漸漸消散了,“對不起....我.....”


    “你怎麽了?阿莫?”阿迴扔下刀,把他扶起來,把他的匕首一腳踢得遠遠的。


    阿莫皺著眉頭,“我不知道,我記得我已經死了....可是我卻突然醒過來來.....我想去找那個將軍.....”


    可是阿莫卻殺了那麽多人,薛蓮所說的,兇靈一旦殺人食魂就無法再控製。


    “妙心是不是在外麵?我記得我帶著她走了好久好久.....”阿莫跌跌撞撞跑出去,跪在棺木邊,輕柔的撫著她的臉。


    “還好我失去控製還知道帶著你,我真怕把你放在山洞你會被餓極了的野獸再翻出來....”他絮絮叨叨的對著妙心的屍體說話,又整了整她有些散亂的額發,心疼的看著她冰冷的屍體。


    “阿莫,你已經為她報仇了,那就是連寺的屍體。”阿迴指著棺木邊那具血肉模糊的屍體。


    阿莫有些吃驚,他沒有想到自己已經殺了人,但是一想到死的人是他,竟然心裏還有些喜悅,“妙心,你聽見了嗎?我已經為你報仇了.....”


    可惜棺木裏的女子無法迴應了,阿莫合上棺木,拉著棺木上纏繞的繩子,係在腰間。


    阿迴奇怪的看著他,攔住他,“阿莫,你要去做什麽?”


    “我要去給妙心找一處山清水秀的墓地,讓她能夠安眠。”說著,他拉動棺木,準備離開。


    “不能讓他走......”身後孤青卻叫住阿迴,“阿迴,攔住他!兇靈的話你也信嗎?你放了他,隻會讓更多無辜的人死去。“


    阿迴拉住繩子,無奈的看著阿莫,“靈道三律之一,靈物不可殺人,犯者當誅,抱歉,阿莫。”


    孤青丟出黑色的誅靈匕,阿迴撿起來,握在手中,對著阿莫。


    “阿迴....你要因為那個人的話.....殺我?”阿莫眼神顫抖,不敢相信和他朝夕相對的阿迴竟然想殺他。


    阿迴握著刀的手顫抖著,卻對著阿莫大叫,“你知道你殺了多少人嗎!從城門到這裏,都是屍體!我已經不是阿迴了,我是奉靈使,我要殺了你!”


    他已經不是阿莫了,真正的阿莫已經死了,眼前的人不過是他的一口怨氣所化靈物,阿迴拿著匕首,強忍住顫抖的雙手,向他揮了刀。


    阿莫看著黑色的刀尖,放下雙手,卻閉上了眼睛,阿迴眼看著刺中他的額頭,他卻像霧氣一樣散開,他惶然無措的張望四周,府院裏麵,卻一陣刺目紅光,那雙赤紅的眼睛再度睜開了,他隨手一揮,卻仿佛有一股大力打在阿迴身上,把他掀翻在地,手中誅靈比在空中打著轉,落在地上。


    陣陣紅光中,卻突然落下鵝毛大雪,凜冽寒風自生,割著阿莫全身,他站在風雪中,一聲冷笑,“不自量力.....”


    “奉我之魂,與子共享!”


    白色冰盾卻突然炸裂,冰雪中,白衣黑發的女子浮在空中,翻手操控著風雪,無盡的冰刃夾雜在風中直向他而去,冰盾散落的地上,薛蓮麵色蒼白,唇角一抹血跡,眼神卻越加明亮。


    以我之魂,與子共享,奉魂於契約之靈,可以迅速讓契約之靈靈力大增。


    無盡風雪凝成一把雪白長劍,白衣女子握劍在手心,直向阿莫而去,她身形飄然,像風中雪花一般,手中冰劍幾乎看不見蹤影,卻能在風雪中聽見兵戈相交的聲音,阿莫手中匕首更是紅光大放,他靈活的閃避,手中匕首在操控下,不斷在她無法防備的地方悄然製造傷口,白衣上更是多了點點紅痕。


    不過片刻,白衣上已是累累血痕,她揮劍的手卻毫不停歇,白色劍光劃過他胸膛,瞬間凍住他半個身子,阿莫右手招迴匕首,左手一捏,白衣上點點紅色瞬間直聞一聲驚爆,那點點紅光炸裂開來,她半個身體都被炸開了,化為點點白芒,散落一地。


    薛蓮卻仿佛整個身體被撕裂開,痛的大叫,噴出一口鮮血,無力的倒在地上。


    阿莫拍碎身上的冰,蹲在地上,看著地上眉頭也不曾皺過的女子,紅色的匕首插在她頭邊,卻油然一種蒼涼,“生而為靈,便是永生之苦,我送你一程吧。”


    他朝著地上黑色的誅靈匕伸出了手,匕首落在他手中,他用刀尖對著女子的額頭。


    “不....不要啊!......”


    薛蓮無力的嘶吼,雪靈歪著頭,嘴唇微動,無聲說道,別怕.....


    電光火石之間,雪靈渾身化冰,她用剩下那隻手死死抓住阿莫,轉眼雪白的冰淩從兩人相接觸地方蔓延開,不到片刻,他就變成一座冰雕,手中誅靈匕也掉落在地,阿迴忍痛從地上爬起來,撿起地上匕首,對著額頭狠狠插進去,一聲脆響,從匕首插入口響起,冰雕上無數裂紋綻開,自上而下層層裂開。


    久暗的漆黑終於被一絲光亮打破,東方的曙光照在被冰凍結的大地上,映射出華彩,白色的冰雕在光芒裏碎裂,裏麵的人影在黎明中化為青煙。


    薛蓮將手放到白色的冰層上,地上冰塊逐漸縮小,匯聚到薛蓮手心,化作一朵白色雪蓮,隻是花瓣黯淡,仿佛快要枯萎的樣子,薛蓮心疼的撫過花瓣,放到身上。


    孤青支撐著身體,走到冰雕消失的地方,掉落著一塊黑色光滑的圓石。


    這是什麽?


    阿迴疑惑的看著孤青將黑石裝入袋中,孤青解釋道,這是強大的靈物死後凝結成的靈力結晶,如果不盡早帶迴去淨化,它們會再次化靈。


    原來靈物的一生最後就是這樣一顆不起眼的石頭啊,阿迴感歎著,看著滿地屍骸,好歹一切還是結束了。


    朝陽升起,日月交替永恆,永遠也不會變化,變得隻是這塵世,有人消逝,有人新生,輪迴依舊。


    “真是無聊的鬧劇啊......”


    東方升起的日光驅散所有的黑暗,暗夜裏種種都消散了,有人提著酒壺坐在屋脊上,醉意寥寥,一頭亂發在晨風中飄搖,他冷眼覷著滿地狼藉,又飲了一口酒。


    “還不醒嗎?”


    一語驚破,安靜無波的棺木卻在這時微微顫抖,無形雙手豎起棺木,棺蓋緩緩掉落在地,棺木裏的女子兀自沉睡,紅色衣裙被風吹起,角落裏一把沾滿凝固血液褐跡斑斑的匕首掉落出來。


    變異陡生,匕首落地化為熟悉的人影,他一雙赤目,右手不是人掌,卻是一把無柄的匕首。


    他驀然抬頭,身形倏忽變化,無法捉摸他的腳步,他已然至薛蓮麵前,薛蓮雙腿無力,半坐在地上,抬頭卻見那雙泛著銀光的刀刃,緩緩落下。


    在她眼中明明是那麽緩慢的動作,她卻已經無力閃避,她閉上眼睛,等待著即來的死亡。


    哧,刀刃入體的聲音,響在她耳畔,身上卻沒有任何的疼痛,她睜開眼睛,卻看見孤青站在她身前,手中舉著長槍,尺長的刀刃砍在他肩上,溫熱的血順著刀尖滴答滴答落在她臉上,他的身軀在薛蓮的哭喊聲中倒下,長槍被一分為二。


    他冷漠的看著地上痛哭的女人,轉身走向了城主府,阿迴握著匕首,擋住他的去路。


    “滾開......”


    阿迴看著脖子上的匕首,握緊了雙手,“住手吧,阿莫,你沒有聽見嗎?妙心在哭,她在害怕.....”


    他那雙隻有殺戮的眼睛卻在聽見那個名字的瞬間濕潤了,他放下手,拖著沉重的身軀走到棺木前,丹色衣裙上金雀仿佛要隨風而去,他無力的跪在她麵前,抬頭看著她,哽咽著問道:“你醒過來好不好?......”可惜卻再無人應答了。


    屋脊上,半臥著的男子一雙醉眼看著他們,愛深則至痛,他冷笑著舉起酒壺,清澈的酒液不斷湧出,落在他臉上,胸口。


    “你鬧夠了沒有!”一聲怒喝仿佛自天邊而來,卻如驚天霹靂炸響在男子耳畔,他瞬間清醒,坐起來,目光掃視四周,卻看見去而複返的黃色貓咪,站在屋脊上,抬頭圓圓的貓兒眼看著他。


    “為靈者受七情所苦,我曾經說過,靈物是這世間的悲劇,而你做了什麽!竟然私自點靈!”


    “我....我隻是....可憐他罷了....”男子低著頭,看著眼前貓兒,卻心虛的捏著衣角,“我....我知道錯了.....”他顫抖的伸出手,想要抱起它。


    黃色貓兒點點頭,卻在聞到他手上濃重的酒味,嫌惡的偏過頭,他尷尬的丟了手上的酒壺,貓兒轉身躍下屋簷,昭明站起來,遠遠望著棺木前跪下的少年,遠處少年卻也仿佛感應到什麽,轉頭望著太陽背景下的人影。


    力量在不斷的流失,輕盈的身體也在變得沉重,他要收迴他的力量了嗎?


    昭明伸出兩指,指尖靈光躍動,映照他麵容神聖無比,莫名風起,他低聲道:“抱歉,你必須要消亡了,但是我能讓你們再見一麵.....”


    遠處的清風將他低沉的聲音送到阿莫耳邊,他沉默的搖了搖頭,“不必了,她膽小,會害怕的,就這樣吧,多謝了......”


    輕風穿過他的身體,消融這這副身軀,他如塵沙堆積的城堡,在浪潮中漸漸融化,阿迴快步走到他身邊,伸手卻撲了個空。


    “我走啦,阿迴.....”


    最後消融的是阿莫的笑臉,仿佛什麽都解脫了,在朝陽中消逝在風裏,叮啷一聲,沾滿血跡的匕首落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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