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館外天色漸暗,聽故事的人也都紛紛散了,唯獨她二人還坐著,飲著冷茶。老頭慢慢起身,對著她二人道:“客官,小店要打烊了,二位明日請早吧。”


    薛蓮笑著對他說:“老人家,我倒是對您說的那個故事很感興趣,不妨再講講。”手中卻遞過去兩顆金粒子。


    老頭渾濁的眼看了看,點了點頭,關上門,獨剩他們三人靜坐在茶館裏。


    “姑娘你想知道什麽,問吧,隻要是我知道的,必定知無不言。”老頭接過金粒子。


    “老人家年歲幾何啊?”


    “老朽七十三了。”


    “自小住在這金流城?”


    “自然。”


    “敢問老丈,這金流城可有何處異樣之地?”


    “這........”老丈沉吟了良久,端起茶杯飲了口涼茶,薛蓮又從袖間掏出兩顆金粒子放到桌上,老丈眼睛一亮,又緩緩開口。


    “我今日所說的故事,想必兩位都聽了,卻有後續之處我未告知。”


    話說當年青青橫死在府門前,王爺遷府在即,覺得此女甚是晦氣,於是讓王妃處理此事,王妃命人把她的屍首投到她往日居住的院落裏的水井,又叫下人用落石堵住井口。


    而就在他們即將離開金流城的前一天夜裏,王府生了驟變,兩位主人竟離奇死在臥房之中,雙目凸出,頸間有黑紫色勒痕,分明是遭人活活勒死的,皇親離奇死亡,城主在城中大肆追捕兇手,幾經詢問卻毫無任何線索,最終此案不了了之。相傳是青青姑娘的亡魂作祟,索命而來。那偌大的王府宅院也空了下來。


    三十年前,一位行商路過金流城,看上了這座宅子,可是進去住了不到半年,家中無故死了三個下人,嚇得他趕緊轉賣,卻又無人敢收,直到今日,這宅子還荒著呢。


    人死則魂滅,亡魂之說實屬荒謬,但是那位青青姑娘死前受了莫大的怨氣,極有可能化靈,而且手上還沾有人命,極大可能是化為了兇靈。


    兩人對視一眼,心下也了然了幾分,告別了老板,兩人往城西而去。


    五十年前,殺了兩人,三十年前,殺了三人,再到如今,按常理而言,兇靈一旦沾染了血腥,必然無法再控製,為何這兩起竟隔了這麽多年?疑惑在心,百思不得其解,隻能先往城西一探了。


    昔年王府舊宅,如今門匾破落,蛛網生結,甚是荒涼。而這宅邸附近竟連一家住戶也無,街道上黑漆漆的,薛蓮提著燈籠,走到大門口,據說當年青青就是在這裏撞柱而亡,門上積滿了厚厚一層的灰塵,紅色的漆木也已經褪色了許多,門上封條也已陳舊。


    薛蓮衝著孤青使了個眼色,孤青走到圍牆邊,一段助跑,身形矯健的爬上牆頭,探頭往裏一望,院子裏沒有活物的生息,隻有生長的茂盛的野草,一叢一叢的,風一處,沙沙作響。


    “裏麵怎麽樣?”薛蓮站在牆下問道。


    “草長的太深了,看不清楚,得進去。”孤青蹲在牆上搖了搖頭,這王府裏麵竟然沒有活物,卻是古怪。孤青伸手把身量小的薛蓮也拉上了牆頭,薛蓮肩上竹羽鳥焦灼不安的在她肩上走來走去,她伸手安撫了一下,看來,這裏就是了。兩人躍下牆頭,慢慢扒開茂盛的草叢,緩慢的向裏麵走去。


    金流城另一頭,卻正是熱鬧非凡,城主府燈火通明,正設宴款待將軍和軍中將領,美酒佳肴,歌舞不休,伴著陣陣粗獷的笑聲。


    馬車停在城主府的側門口,她們挨個從車上下來,韓管事引著她們進了側門,吩咐她們在此地等候。


    宴席上,連寺將軍以碗作杯,痛飲美酒,懷裏一左一右摟著兩個歌女,左右逢源,好不快活。韓管事走到城主身邊,低聲耳語了幾句,城主目光閃爍,心領神會,又替將軍斟了美酒,笑道:“將軍大人,我在廂房裏可是備了幾份大禮,將軍要不要去看看啊?”


    連寺將軍摟著懷裏柔弱無骨的歌女,粗糙的大手劃過她白皙嫩滑的肌膚,大笑道:“行,那我就去看看。”說罷推開懷裏女子,酒勁上頭,身子略微搖晃了一下,沒一會就穩住了,“帶我前去吧。”


    “將軍大人請。”韓管事走在前麵,帶著微醺的將軍走到了廂房裏。


    房間裏,女孩們好奇的抬頭看著眼前花白頭發的魁梧將軍。


    將軍會心一笑,“城主大人費心了。”


    韓管事低下頭,恭敬道:“將軍滿意就好,那小的就先下去了,請將軍好好享用吧。”勾著腰出了門,關上門,對著門外兩個小廝說道:“等將軍出來,記得把裏麵打掃幹淨。”


    “是。”兩人低頭應和。


    幽幽燭火下,豆蔻年華的少女們青春朝氣的臉龐,露出衣服外的白皙光滑的皮膚,燃起了心裏的熊熊火焰。


    身下的女孩像花一般的綻放,眼淚是花朵上的露珠,他著迷般低頭在她們如玉般瑩潤的胴體嗅著處子的芬芳,粗糲的大手扼住那天鵝般修長的脖勁,直到那雙澄淨的眼睛裏變成一片灰暗。


    他嫌棄的推開身下已然失去知覺的身軀,眼睛裏如狼一般的目光,盯著角落裏,那些楚楚可憐的花兒們。


    床上紗帳裏,女孩的哀吟哭泣伴著惡魔的高聲大笑,漸漸低落,沒了聲息,纖細幼嫩的胳膊耷拉在床沿邊,透粉色的指甲逐漸變成灰白色,從床上墜落。


    妙心躲嚴密不透風的櫃子裏,心跳卻越來越快。隔著門,他的腳步聲又響起,妙心緊緊抱住自己,在內心祈求著,無論是誰都好,不要是自己。


    櫃門卻突然大開,刺眼的光芒讓她瞬間紅了眼眶,她兩腮通紅,白皙的臉上都是點點汗滴,眼睛裏映照著那張可怖的臉。


    “看我找到了什麽,多漂亮的花啊,哈哈哈哈......”


    一雙鐵掌硬生生把她從櫃子裏拽了出來,拖到那紗帳下,按住了雙手,眼前人麵目猙獰,恍若在世的惡鬼,她無助的哭喊,掙紮,卻越掙越痛。


    好痛啊.....哥哥.....救救我.......哥哥.........


    燭光下的白色的紗帳,隱隱約約,像是她曾經見過的深秋裏江麵上薄淺的霧,岸邊的身影遠遠的衝她招手,她無力的伸出手,想要撥開雲霧,喉嚨的窒息感卻讓她眼前一陣陣的發黑,眼淚順著眼角不斷的滑落,終究是再也無法相見了。


    白嫩纖細的手無力的墜落,眼角的淚痕還未幹,溫熱的身體漸漸失去溫度,無神的眼睛一直盯著頭頂上白色的紗帳,花瓣般鮮嫩的嘴唇也失了血色。真是掃興,連寺一腳踢開礙事的身體,撿起地上的衣服,隨意係上,開門走了出去。


    門外小廝恭送將軍大人離開,才關上門開始收拾。


    連寺將軍一身輕快迴了宴席上,一幅饜足的樣子,城主低頭飲了一口美酒,看來他還算是滿意。


    荒蕪的府邸,年久失修,孤青一腳踢開門,又激起一陣灰塵,薛蓮捂著嘴,掩不住的咳嗽,“咳咳...我說....你就不能輕點啊....”


    孤青扇了扇麵前的灰,搖了搖頭,“不能。”


    薛蓮提著燈籠走在前麵,這王府前宅除了草長得深了點,其他倒是沒什麽了。


    後院裏假山池塘早已棄置,池塘幹涸,坑裏長滿了草,夜風淒淒,著實令人膽顫,孤青用背上長槍扒開野草,薛蓮緊跟其後,肩上竹羽鳥安靜異常。


    不知走了多久,孤青扒開草叢,後麵竟是一個很普通的小院子,牆壁中間一扇破舊的木門,靠牆根有一顆粗壯的柳樹,柳樹下便是水井。


    兩人瞬間警惕起來,這王府宅邸皆是野草叢生,唯獨這個小院子裏,幹淨整潔,必有古怪。


    異狀突生,肩上竹羽鳥突然嘶鳴,振翅而起,盤旋在水井上。


    薛蓮猛然想起,那老頭曾說過水井早已被落石封堵死了,那麽眼前的這個水井必然不是真實的。薛蓮摘下頭上白花,放在手心,高聲道:“敕令,雪靈現。”


    白色花瓣瞬間飄離掌心,迎風而長,片片花瓣脫離花身,化為鋒利的冰錐,向四周發射,孤青手持長槍,護衛左右。


    向牆外發射的冰錐仿佛被空氣中什麽東西阻攔,無法穿透,眼見自己猜想印證,薛蓮收了白花,臉色凝重,“這兇靈竟然會界術。”


    所謂界術,那是以靈力為陣,劃出一方天地,此界中,施術者可隨心所欲。


    界術?孤青聞言,臉色也差了幾分,哪怕奉靈中的所有靈物,能施展界術的不過兩三個。這靈物才化靈不過五十年。


    眼見情勢越加棘手,竹羽鳥依舊盤旋在水井上,再觀頭頂,圓月高懸,薛蓮依稀記得今夜雲深幕重,月隱不出。


    兩人走近水井,探頭望去,幽深的古井中,如鏡般平滑的鏡麵上倒映著天空中的一輪明月,突然,水麵驟起波瀾,泛起圈圈漣漪,仿若有莫名雨滴打碎平靜。


    井中明月破碎,銀白色清輝散做光點,逐漸消失,匯聚成一片山脈的樣子,銀白色的山巒起伏,光點聚散,化作一隻白鹿模樣,鹿身上人形模糊,手持一節樹枝,轉眼月移光散,古井中又成一片黑暗。


    古井中異狀消失,兩人再看頭頂明月,被厚厚的雲層掩蓋,夜風倏起,院中柳樹枝葉沙沙,薛蓮頓感身上一股寒氣,孤青似乎也察覺了,手中長槍蓄勢待發。


    突然,身後一聲輕微歎息,兩人站在井邊,轉頭一看,柳樹下靠坐著個女子,長發盤旋及腰,淩亂的額發遮蓋眉目,一雙白色如玉雕的手,穿過耳畔黑發,直梳而下,蒼白色的唇輕啟。


    “昔年舊日屋舍瓦,不聞他年共月人,柳前年華凋敝罄,塵愆滿身染明燈。”


    聲聲微弱,幾不可聞,突來陣風,吹開額發,一雙木然無神黑色眼眸顯現在兩人麵前。


    心知眼前人必是他們所尋找的兇靈,孤青不敢貿然上前,長槍脫手而出,以掌助力,直射心口,槍尖雪亮鋒利,眼見直沒心口,女子呆滯的雙眼輕眨,瞬間眼前女子如一縷青煙般散在眼前,長槍穿過煙霧,插進身後粗壯的柳樹樹身。


    院中種種如青煙散去,顯現出真正的樣子,雜草叢生,剛剛枝繁葉茂的柳樹瞬間枯萎,柳葉枯黃飄落,青色的枝杈瞬間幹癟枯黑,院落裏結滿了蜘蛛網,古井處,巨大的岩石將井口堵得嚴嚴實實,岩石上落滿了厚厚的灰塵,井上盤旋的竹羽鳥仿若被這巨變驚嚇,嘶鳴一聲,翅膀慌忙打扇,趕忙飛離古井,落到薛蓮肩上。


    “這......”


    兩人吃驚的看著眼前變幻,簡直猶如兩個世界。


    而此時破舊的木門被敲得簌簌落塵,門外稚嫩的少年音中透露著焦急和擔憂。


    “柳姐姐,快離開這裏吧,有人要傷害你.....柳姐姐,快離開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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