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輛馬車緩緩而來。


    “王叔叔,有勞了。”溫柔的女子聲音從馬車內傳了出來。


    “小姐客氣。”王英躬身,對著馬車抱了抱拳,臉上露出一絲笑意。


    馬車停穩,車夫跳了下來,將車幔撩起,一位身著淡青色長裙,麵容姣好,氣質溫婉的女子從車廂內走了下來。


    她蓮步輕移,走到林如英麵前,微微欠身:“林姐姐。”


    林如英胡亂擦了擦臉,撐著劍站了起來:“方姑娘,此地太過血腥,咱們還是進去說吧。”


    “姐姐請。”


    二人進入院中,王英也快速將門前收拾幹淨,而後帶兵離開。


    一切又恢複平靜,仿佛什麽都沒有發生過。濃重的血腥氣彌漫在空中,隨風飄向一直隱藏在暗中的黑衣人,鑽進了他們黑巾之下的鼻子裏。


    趙遠淮深吸了口氣,思慮片刻,讓一眾影衛原路返迴,獨自一人走進林家大門。


    廳內,林如英與方好隔桌相坐,林如英滿臉疲憊,久久不語,方好則是一直靜靜地看著她,不知在想些什麽。


    良久,林如英才長歎一聲:“方將軍好心思啊。”


    “姐姐何意?”方好臉色平靜。


    林如英不答反問:“方姑娘,林家對你們重要嗎?”


    方好微微蹙眉,沒有迴答。


    “看來並沒有那麽重要。”林如英輕笑了一聲,笑容淒淒,“以前看戲文,每每看到主角遇難之時,總會聽到一聲「刀下留人」,我還笑他安排的太過俗套,沒想到今日自己也親曆了。”


    方好依舊沒有說話。


    “我在想,林家與方家並沒有多少往來,何以讓堂堂鎮東將軍,派大將領兵來救呢?”林如英轉過頭,直視方好,“難道隻是因為那個已經無法作數的賭約嗎?”


    提起這個,自然就能想到林彥文,林如英的眼眶便不自覺紅了起來。


    “姐姐……”


    “方姑娘勿急。”林如英抹了一下眼淚,打斷道,“我是想問問方姑娘,在你眼中,幾十條人命相較於一個城防都尉的位置,哪個更為重要?”


    方好秀眉微蹙,與林如英對視,一陣詭異的沉默後,才長歎了一口氣:“姐姐,若我不拿城防都尉這個位子勸說,父親是絕不允許我插手此事的。”


    “看來我猜的沒錯。”林如英苦澀地笑了笑,“為何非要等人死完了才動手?”


    “陸續當初是劉文泰提拔的,事情不鬧大,父親沒把握一擊即中。”


    “原來如此。”林如英點點頭,眸中閃過一絲了然,“方姑娘,煩你迴去告訴方將軍,我林家欠他一個人情,來日若有所需,林如英舍命相助。”


    “姐姐……”


    “方姑娘還是叫我林夫人吧。”


    方好麵露不忍,微微頷首:“好,林夫人,我雖有心相助,最終還是各取所需而已,你不必如此介懷。”


    林如英臉色冷漠,並沒有再與她繼續交談的意思。


    方好也覺察出她的情緒,無奈一歎,起身告辭:“林夫人好生休息。”


    “方姑娘。”方好剛要走出廳門,又被林如英叫住。


    “林夫人還有事?”


    “我想問你……”林如英握了握手裏長劍,“這件事,可與你方家有關?”


    方好微微一怔,隨即搖了搖頭:“沒有。”


    林如英直視著她的眼睛,最終看到的也隻是宛如清泉的眸子:“方姑娘慢走。”


    方好離去,林如英望著她的背影,再也無法強撐,手一鬆,長劍落地,她也軟軟的趴在了桌子上,無聲而泣。


    就在這時,趙遠淮走了進來,將地上的劍撿起,放在桌子上,而後躬身行禮:“夫人。”


    林如英沒有動,她也沒力氣再動。


    “趙大哥死了。”


    “我看見了。”


    “對不起。”


    “夫人無需自責。”趙遠淮淡淡地說道,“這本就是影衛的宿命。”


    ……


    明月高懸,鄴邱城北一百裏外,與青石縣交界之地的一處山腳下,項小滿正坐在一塊石頭上,百無聊賴的一遍遍擦拭著「破陣槍」。


    由於拉著一副棺材,不論是驛站還是客棧,都不接待他們。想找個農家暫住一晚吧,也被人滿臉誨氣的給趕了出來。


    沒奈何,最後隻能在野外搭了兩個帳篷,將就著挨過這一夜。


    周圍沒有一絲深夜該有的寧靜,除了山林間各種鳥蟲的叫聲,還時不時傳來老牛的哞哞以及馬兒的啾啾,再加上李先和車夫那比賽似的鼾聲,整個就是一個和諧的大自然。


    一道黑影,如鬼似魅一般在夜色下穿梭,最後停在項小滿麵前。


    “主人。”


    “楚江,你可算來了。”項小滿往帳篷方向瞥了一眼,壓著聲音問道,“信送出去了?”


    “已經送出。”楚江點點頭,“荀羨看到信後,今早便往邯城而去。”


    “去邯城了?”項小滿沉吟道,“看來是進京麵聖了,難怪今天沒見到他。”


    頓了頓,“抓的那些人,你們咋處理的?”


    楚江做了一個抹脖子的動作。


    項小滿點了點頭,這跟他想的一樣,早在他說出那句讓他們自己看著辦的時候,就已經猜到會是這麽一個結果。


    他正想著,卻突然聽見帳篷內傳出動靜,忙道:“你先走吧,別讓他們看見,有事再來找我。”


    “屬下遵命。”秦光身形一晃,沒來的及行禮,便匆匆消失在黑夜中。


    也就在下一刻,那個趕牛車的李先晃悠悠走出帳篷,與項小滿打了個招唿,而後便去到一棵樹下撒尿去了。


    “一晚上出來三趟了,非得喝這麽多水嗎?”項小滿撇撇嘴,起身迴了自己的帳篷裏。


    “何大哥,你睡了嗎?”項小滿小聲問道。


    “沒有。”何文俊坐了起來,“秦光來了?”


    “你聽到啦?”


    何文俊點點頭,並沒有問那封信的事,而是微皺著眉,看著帳篷外,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


    “睡不著嗎?”項小滿問。


    “嗯。”何文俊歎了口氣,“總覺得心裏有點不踏實。”


    “咋了?”項小滿微微皺眉。


    “說不上來。”何文俊沉吟道,“心裏煩躁的緊,始終無法靜下來。”


    項小滿沒有說話,目光在何文俊臉上停留了片刻,也隨他望向帳篷外。


    “應該沒啥事吧。”項小滿輕聲呢喃,“咱們已經離開青石縣了,再往前走就到豫州界了,前麵都沒遇見啥麻煩,後麵就更沒問題了。”


    “希望如此吧。”何文俊歎了口氣,心裏的不安卻越發強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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