蟬鳴撕扯著七月的晌午,張錦蹲在門檻上,後槽牙碾碎最後半截煙頭。


    土牆上褪色的\"隻生一個好\"標語在熱浪裏扭曲,像條被釘死的蜈蚣。


    他眯眼看著院子中央那口枯井,井繩在風裏晃蕩,把陽光割成碎片。


    白豔妮從裏屋轉出來時,塑料涼鞋踢翻了搪瓷臉盆。


    當啷一聲驚醒了趴在樹蔭下的老黃狗,狗崽子嗚咽著往柴火垛裏鑽。


    \"你倒是清閑。\"她扯了扯緊繃的的確良襯衫,汗漬在腋下洇出兩片深色雲朵,\"說好的三百斤糧票呢?\"


    張錦沒起身,伸手摸到牆根下的二鍋頭。


    玻璃瓶磕在豁口的青磚上,脆響驚飛了井台上的麻雀。


    他灌了口酒,喉結在鬆弛的皮膚下滑動:\"三姨夫今天進城拉化肥。\"


    酒氣混著蒜味噴在白豔妮塗著廉價口紅的臉上,\"你穿那件藍底白花的褂子去。\"


    女人塗著丹蔻的手指突然掐住他的脖子,指甲陷進油膩的皮肉:\"讓老娘裝懷孕?虧你想得出!\"


    她腕上的鍍金鐲子硌得張錦鎖骨生疼,\"林正茂可是當過十年廠長的人。\"


    張錦抓住她的手腕反擰,白豔妮踉蹌著跌坐在門檻上。


    老槐樹的枯枝在他們頭頂簌簌作響,蟬殼雨點般砸在曬得發白的青石板上。


    他俯身時看見女人領口晃動的銀鎖片,那是去年除夕從三姨妝奩裏順的。


    \"國營廠早黃了,他現在就是個倒賣農藥的二道販子。\"


    張錦從褲兜掏出皺巴巴的借據,1978年的紅頭信紙上墨跡猶新,\"當年他挪用廠裏資金給我爹治病,這賬能讓他蹲十年。\"


    白豔妮盯著借據右下角模糊的指印,突然笑起來。


    笑聲驚動了灶台上的蒼蠅,黑壓壓騰起一片。


    \"你連親姨夫的棺材本都算計?\"她撿起酒瓶抿了一口,猩紅的唇印疊在張錦的齒痕上,\"事成之後我要供銷社那台牡丹牌縫紉機。\"


    日頭偏西時起了風,曬在井繩上的藍布褂子撲簌簌響。


    張錦蹲在井沿磨那把生鏽的殺豬刀,砂石摩擦聲混著遠處拖拉機的突突聲。


    去年今日,他剛從海南倒賣汽車迴來,牛皮錢包裏塞著十張四人頭。


    那時三姨夫還住在廠區家屬院,陽台上總晾著印有\"安全生產\"的藍工裝。


    刀鋒在青石上刮出火星,張錦想起穿越前看的最後一份報紙。


    1995年7月13日,紅星農藥廠倉庫失火,值班員林正茂全身60%燒傷。


    他吐掉嘴裏的砂礫,突然聽見院門外自行車鈴響。


    白豔妮塗著鳳仙花汁的指甲摳進門板,在陳年積灰上劃出五道白痕。


    林正茂的永久牌二八車把上掛著鼓囊囊的黑色人造革包,後座綁著兩袋印有\"尿素\"字樣的編織袋。


    蟬鳴突然停了。


    白豔妮倚在老槐樹下,藍底白花的褂子繃在渾圓的肩頭。


    她故意把第三顆盤扣解開了,露出半截月牙形的鎖骨窩,汗珠順著頸線滑進陰影裏。


    午後的陽光透過樹縫在她身上織網,每片晃動的光斑都咬住一處曲線。


    林正茂的永久牌自行車碾過曬軟的柏油路時,車鈴震得槐花簌簌飄落。


    他單腳支地,的確良襯衫口袋裏插著兩支英雄鋼筆,人造革公文包在車筐裏泛著油膩的光。


    當看見屋簷下晃動的白腿時,喉結在鬆垮的皮膚下滑了三次。


    \"三姨夫來得巧。\"白豔妮用井水浸濕的毛巾擦脖子,水流在衣襟上洇出深色花瓣,\"錦哥說您最疼小輩。\"


    她俯身去搬化肥袋,後腰露出一指寬的雪白,沾著槐花瓣的碎發掃過林正茂的手背。


    男人公文包的金屬扣當啷作響,二十張四人頭鈔票在農藥購銷合同下沙沙摩擦。


    他嗅到女人發梢的硫磺皂味道混著六神花露水,像團濕棉花塞進鼻腔。


    那硫磺皂和花露水,都是他從供銷社買的,被張錦給搜刮到了手上。


    而他也願意配合,因為惦記白豔妮!


    \"小錦又賭輸了?\"他摘下老式上海牌手表放在井台上,表麵映出白豔妮被汗黏在大腿根的碎花褲,\"供銷社王主任是我老部下。\"


    白豔妮忽然扶著腰嚶嚀一聲,染著鳳仙花汁的指甲掐進林正茂的胳膊:\"這娃兒鬧得兇...\"


    她拽過男人的手按在微隆的小腹,指腹在對方掌心畫圈,\"您當廠長時不是管著婦女辦?\"


    人造革包啪嗒掉在兩人腳間,避孕套包裝從夾層滑出半截。


    林正茂的唿吸噴在女人後頸泛紅的痱子上,金絲眼鏡滑到鼻尖。


    他想起去年中秋家宴,白豔妮彎腰撿筷子時繃裂的的確良褲縫,那天他多喝了三杯高粱燒。


    此刻隔著單薄的半透明布料,能隱約看她肚臍上穿著的銀環——那是如此的誘人,讓他忍不住想要摸上兩把,親上兩口。


    想到這裏,林正茂不由得吞咽著口水。


    \"市醫院劉院長認得我。\"他拇指摩挲著鈔票邊緣,目光粘在對方隨唿吸起伏的珍珠紐扣上,\"明天開介紹信來做檢查?\"


    枯井裏突然傳來蛙鳴,驚醒了趴在農藥袋上的綠頭蒼蠅。


    白豔妮退後半步,紅塑料涼鞋踢翻了搪瓷茶缸。


    雪嫩的腳丫被水打濕,陽光下散發出魅惑的光澤。


    她咬開用線繩綁著的麻花辮,發絲掃過林正茂別著主席像章的左胸:\"錦哥說您最重名聲。\"


    突然掀起的衣擺下,黑色抹胸勒出傲人顫動的弧度,雪白的肚皮微微隆起,深陷的肚臍眼兒訴說著無盡的誘惑。


    男人的白牙在夕陽下閃了閃,公文包裏露出文件的一角。


    拖拉機轟鳴聲由遠及近時,他往枯井裏啐了口痰,痰沫混著血絲掛在井壁的苔蘚上。


    白豔妮數錢的手指在公文包上停頓了半秒,又繼續將鈔票卷進繡著鴛鴦的紅手帕。


    蟬鳴複起時,張錦從柴垛後轉出來。


    他盯著白豔妮重新扣好的第三顆盤扣,突然抓住她腕上的銀鐲子:\"三姨夫的上海表呢?\"


    女人甩開他的手,唇印還留在搪瓷缸沿,像枚新鮮的草莓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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