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晚宴,劉度熱情招待了襄陽使節龐季,蔣琬作陪。


    隻見劉度和龐季二人推杯換盞,拉起舊故,熟絡的就像是老知己。


    酒過三巡,說道此行的匆忙,龐季也放鬆了戒備:“劉使君問我為何明日要返程,如此匆忙?我哪知道?按照規矩,這公幹怎麽也得有個十天半月的富餘量,從來也不曾像今次這般匆忙。估計是那蔡氏記恨我龐氏,在主公麵前進了讒言,才下了這如此嚴苛的命令。”


    劉度知道蔡氏在襄陽的地位,但是他不知道,在劉賢的努力下,蔡氏的地位已經急轉直下,今非昔比。他忌憚著問:“哎,龐氏是荊州名門,夫人的蔡氏也是名門,名門之間怎會生出齟齬……”


    龐季紅著臉道:“切,還不是我那族侄得罪了蔡氏。之前蔡氏跋扈的時候,巧取豪奪,奪了些佃農的薄田,結果他偏要幫著佃農出頭,也不知用了何種計策,還真讓蔡家吃了癟。事情鬧到主公麵前,蔡氏不得已才讓族人吐出了那些田畝。看上去那孩子除了風頭,可是自此,我們龐氏族人在荊州可就出處受製。就說我吧,雖然沒有明顯的打壓,但是經手的都是急事、亂事和進退皆錯的愁事。”


    龐季飲了口酒,將話題引到劉度身上:“劉使君,可要引以為戒啊。雖說這次讓小公子北上是主公的親命,不是蔡氏的主意,但是道理是相通的。尤其貴府大公子剛剛獲封桂陽太守,你零陵劉氏一門兩郡守,風光荊州無兩,更要對襄陽謙遜低伏,千萬不能學我那族侄,為家族惹禍啊。”


    劉敏在下首小聲和蔣琬耳語:“這姓龐的不像是大士族子弟啊,也是一把年紀了,怎麽毫無城府,喝了幾杯竟然自曝其醜。”


    蔣琬搖頭,沒有答話。他還在思索著龐季匆忙行程背後的蹊蹺。被蔡氏刁難也許是個理由,但是這個理由有點牽強。


    劉度連連應和:“是,是,龐兄教訓的是,是不能學你族侄……啊,不是,我是說我們不能當第二個龐家……嗨,龐兄你就放心,明日我就是綁,也要將那不孝子綁到你船上。”


    見龐季已經有些不省人事,他轉頭對蔣琬小聲道:“小蔣,今日白天直唿姓名,多有冒犯,你不要記掛在心上。”


    蔣琬一聽,連忙俯身道:“蔣琬是零陵屬官,這條命都是使君和公子的,使君折煞蔣琬了。”


    劉度拍了拍蔣琬的背:“哎,都是我那個女人,最近嫌棄我缺乏使君威嚴,讓我對諸位都直唿大名。你也知道,女人嘛,都希望自己的男人足夠威嚴……”


    他突然想起來女人在蔣琬麵前是個禁忌詞,連忙改口:“你看我,年紀大了好多事照顧不周了。”


    蔣琬溫和答道:“使君切勿多心。蔣琬一心事主,絕不會在意這些。更何況使君為君,蔣琬為臣,君唿臣名乃是理所應當。”


    劉度尷尬笑了笑,道:“是,是,蔣琬你飽讀詩書,賢兒欣賞你,德兒崇拜你,對你執以師禮,你說話他肯定聽。這次送他去襄陽,老夫也是身不由己,你代我去勸勸他,要不然,明日我隻怕真要綁他上船了。”


    蔣琬一聽,劉度竟然讓自己卷入劉府的家事,臉色有些為難,但是眼下劉府家事與零陵的政事緊密聯係在一起,劉德若真是誓死不去襄陽,隻怕劉表一怒,本來已經止息的戰火又再燃起,對零陵亦是大不利。


    蔣琬抬頭問劉度:“大公子之前在襄陽多遇劫難,曆盡千辛萬苦方才脫身南歸。如今大公子尚未歸來,使君又再送小公子孤身北上,難道不擔心小公子的安危嗎?”


    劉度大手一揮:“本來我也有所擔心,可是賢兒無論如何不也平安離開襄陽了嘛。德兒去了,最多也就是吃一些苦,他一直嬌生慣養,這對他有好處。反正他還是一個孩子,總不可能卷進那些勾心鬥角中去吧。”


    蔣琬聽出來了,劉度對於送劉德北上是心意已決,除了恭順劉表……蔣琬想起白天樊氏的表情,知道自己再勸已是無力。


    劉度的心,已經不再隻是這三個孩子了。


    郡府,也不再那麽單純美好了。


    ————————————————


    酒席散了,蔣琬來到劉德的房間外。


    屋內傳來孩子們的聲音,裏麵是劉德和妹妹小花,以及陳應之子陳邵和義子陳式。


    “小哥,你非得去嗎?”


    這是小花的聲音,這些日子她與劉德一致對外,一口一個小哥,早就不像原先那樣動不動就吵嘴。


    劉德迴答:“剛才我在外麵偷聽他們喝酒,姓龐的說,我要是不去,不僅大哥這個桂陽太守坐不安穩。可惡,真是不想便宜了樊氏,你沒看見嗎,她還穿著母親留下來的衣服!當年那個黃姨娘都不敢,她也配!”


    小劉德咒罵著,可是語氣又轉而暗淡:“可是我不去,景升伯父可能會懷疑父親和兄長造反……”


    “懷疑造反?那會怎樣?”問話的是陳邵。


    “他們也許會發兵攻打零陵,到時候不僅兄長的桂陽太守做不了,可能零陵劉家也就被滅了。”小劉德有些悲觀了。


    人的成長,總是從患得患失開始。


    “那要是去了呢?他們會殺你嗎?”小花花問。


    劉德搖了搖頭:“殺頭倒不會。兄長不也安然迴來了,再說,殺了我有什麽用,我又不統兵,又不打仗的。聽說以前始皇帝小時候也是人質,最後也是平平安安迴到鹹陽。”


    也許是嬴政的例子激勵了他,小劉德下定了決心:“對,嬴政當年也是人質呢。我要去,我要去讀書,跟襄陽的將軍們學打仗、學治軍,將來做和兄長一樣的大英雄,叱吒九州,讓別人聽了我的名字就害怕。那時候我再迴來治樊氏那個女人的罪!”


    他轉頭問一旁的陳姓兄弟:“你們倆呢!父親之前說要給我安排書童和仆役呢。”


    陳邵一口迴答:“走啊,你去哪我就去哪。不是說好了,以後你當太守,我給你當大將軍!聽說以前北麵的曹操和夏侯淵、夏侯惇就是形影不離的好兄弟。我們去襄陽,將來沒準你就是南郡太守呢!到那個時候,我們倆就是你身邊的夏侯惇、夏侯淵。”


    陳邵學著父親往日練武的架勢大喊一聲:“嗨!呂布,你往哪裏逃!”


    陳式不想他二人這般魯莽,沉思片刻道:“我覺得,此行兇險,不去為好。”


    小劉德道:“不去?我也不想去啊,可是你沒聽那個姓龐的和父親說嘛,我要是不去,大哥這個桂陽太守當得可就不安穩。”


    陳式道:“那也不急在這一時片刻。我覺得你可以接著鬧,鬧到大公子迴來,你們見上一麵,他讓你去,你再動身不遲。”


    “那不行,你信不信,兄長也許會不做太守也不讓我去。”小劉德已經足夠了解劉賢。這個兄長表麵上總是責罵他,可是背後卻最疼他,甚至會犧牲一切保護他。


    他不知道劉賢有多麽珍重這個穿越後的家,但是他能感受到劉賢流露出的親情。劉賢那句“不能陪家人的男人,算不得真男人”的話,一直記在他心裏。


    此情如月,千古未改。


    小劉德道:“他總是讓我聽話,自己卻從來都不聽話。我也得跟他一樣,多出去闖闖,不能總活在他的羽翼之下。恭叔說兄長是人中之龍,將來必成大事,將來我還要輔佐他呢,不快點長大怎麽行!”


    花花受了鼓舞:“那我也去!”


    小劉德將妹妹扒拉開:“你去幹嘛!我們是男孩子,受苦挨打沒什麽,你將來可是大姑娘,要嫁人的,跟我們去幹嘛!”


    花花瞬間哭了出來:“不行!不行!你們都走了,那個壞女人欺負我,沒人保護我!”


    三個男孩子見花花哭瞬間沒了主意。


    “這樣吧,我去跟陳叔說,陳邵你先跟我過去,陳式你留下來陪小花,等大哥迴來保護她,你再去襄陽找我們。”


    陳式微微點頭。他還小,不像蔣琬能分辨出這裏麵的蹊蹺,隻是隱約覺得不安,卻又不知如何表達。


    劉德安排著自己離開後的各種事宜,從如何給樊氏和劉度搗亂,到督促妹妹每日認真學習女工,每一件事都安排的井井有條。劉賢不在的日子裏,他反而漸漸有了劉賢的影子,成了郡府的孩子王。


    蔣琬聽到了孩子們的對話,內心感到欣慰。老實說,他也不知道此刻的最優解是什麽。


    但是他清楚,劉德也好,花花也好,隨著時間的推移,他們終將長大,總要開始品嚐離別和思念的苦澀。而唯有嚐過苦,才會格外珍惜相聚的甜。


    至於安全問題……蔣琬覺得也許是自己多慮了。畢竟同為漢室宗親,劉表總比江東孫權、許昌曹操更能保證劉德的安全。


    他調轉輪椅,想去找賴恭聊聊心裏的不安。離開前,他迴頭望,身後四個孩子還在房中商議“大事”,偶爾爭論,偶爾歡笑。


    燭光將他們的身影拉高拉長,蔣琬恍惚間,好像看到了他們長大後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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