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賢沒有想到,勢利眼劉大秘竟然會出手救自己。


    “劉從事,你怎麽想到來救‘小人’了?難道這也是‘大人’的命令?”


    劉巴扶著他走在內城的迴廊上,目視前方,一點也沒有慈悲的表情。


    “主公要你有用,我去尋你,恰好遇到大公子,談不上救。要說救,也是大公子救了你。”


    “我就說你沒那麽好心。怎麽,景升伯父又想看什麽書?也別抄什麽聖人語錄了。我知道一本曠世奇書,講的是山東豪門西門氏的愛恨情仇,要不要我給你默寫下來……”


    劉巴沒有理他,在劉表的書房前鬆開了攙扶他的手。


    “主公,劉伯禮帶到了。”


    屋裏,烏鴉嘶鳴般的聲音說道:“進來。”


    劉賢聽到劉表叫自己,故意一瘸一拐的扶牆而入。


    “被打了?”坐在上首的劉表一眼就看出了劉賢的傷勢。


    劉賢道:“沒有,是小侄自己摔的。”


    劉表嗬嗬一笑:“笑話,自己能把自己摔的鼻青臉腫?想必是琦兒惱你建言他出襄陽,不得已泄憤吧。”


    聽到這話,劉賢有些心寒。試問天底下有幾個父親,會如此去想自己的親生兒子?


    劉賢道:“並非是大公子,反而是他救了小侄。”


    劉表的臉色一沉。既然不是劉琦,那麽敢在內城行兇的,就隻剩下自己疼愛的小兒子,甚至還有正妻蔡氏。


    “襄陽內城道路繁複,多得是木梁山石,稍不注意便會傷及自身。”涉及劉琮,他轉換了口風,顧左右而言他。


    劉賢的目的達到了。如果他一進門便告狀是劉琮打了自己,那麽劉表定會認為他有可能為了彌補和劉琦的關係誣告劉琮,他先假意遮掩,再假裝無意中透露出行兇之人,才會令劉表真正相信是劉琮打了自己。


    你兒子打了我,你總不能不心懷愧疚吧?!以後折磨我時,總不能像抄書時候那樣理直氣壯吧?!


    劉表身邊,一直沉默的蒯越見氣氛不對,將話題轉移走:“伯禮,聽說你在武陵探明了金太守被毒殺的真相。主公十分好奇,想問問你這斷案之法。”


    劉賢迴答:“無他,唯以事實為依據,不唯上,隻唯實。”


    劉表和蒯越都聽出,他還在記恨抄書的事。


    “嗬嗬,你這孩子如此倔強,倒是讓老夫想起一個故人。”劉表若有所思,將話題引向主線。擺擺手,劉巴轉身端出一個盛滿竹簡的漆盤。


    “還抄?!”劉賢有些驚訝。


    劉表低聲道:“這是蒯子柔之死的卷宗。老夫一直留著,就是等一員能吏為老夫斷之。”


    劉賢注意到,劉表說話時,蒯越少見的收斂了微笑。


    蒯良是蒯越的兄長,更是劉表麾下的得力謀士。熟悉三國曆史的劉賢,久聞蒯良的大名。


    劉賢要接過漆盤,開口應答,卻見劉巴並不鬆手。


    “劉從事?”他試探著問道。


    劉巴猶豫著,仍不撒手。低眉不展的蒯越在旁說道:“伯禮賢侄,蒯子柔可不是尋常民夫。一死而荊州哀,事關荊州大局,這案子,你可要慎之又慎。”


    他和劉巴都對劉表重啟調查有所保留,當著劉表的麵不便明說,隻能用這種辦法提醒劉賢。


    聽話聽音,劉賢從兩人反常的態度中已經大致明白了此事的風險。他是做金融的出身,最明白風險越大,收益越大的道理。在蒯越和劉巴都有所懷疑的時候,劉賢卻大為相反,堅信這漆盤上的案卷不僅不是危險,更是火中取栗的難得良機。


    “兩位大人,劉賢從未將景升伯父的命令等閑視之。莫說是子柔大人之死,就是襄陽城內的一隻蝴蝶隨便扇扇翅膀,也能在荊南掀起一場風暴。伯父有令,劉賢有困難要上,沒有困難創造困難也要上。隻是在查案之前,還請景升伯父許下我查出真相的獎賞。”


    沒幹活先要獎賞?幾千年來也沒有這樣的規矩。但也許是之前得知了劉琮打人而產生的微薄的愧疚感,劉表難得點頭道:“好,你想要何獎賞,說出來。”


    劉賢道:“小侄想迴零陵。”


    劉表問:“迴零陵?人往高處走,留在襄陽,將來你的成就不會在你父親之下。迴去了,你隻能是一介太守之子。”


    劉賢堅持道:“侄兒本無意名利,不求聞達於諸侯。還請伯父成全。”


    劉表看到的是襄陽的功名利祿,而劉賢看到的,則是兩年後曹操大軍南下,襄陽望風而降的末路。


    迴去,才能繼續抓生產,抓建設,爭取兩年大幹特幹趕超孫劉。留在這,他隻能做跪地求饒的降將。而曹操隻需要文聘那樣能幹的降將,不需要自己這樣能幹的漢室宗親。


    陰影打在劉表深陷的眼眶上,沒人知道劉景升再聽到劉賢的話時想到了什麽。自從入主荊州以來,劉表見過太多劉賢這個年紀的年輕人打破頭要從郡縣擠入襄陽,在這座繁華的名都中尋找棲身立足的彈丸之地。今天,他要主動提拔的劉賢,要給他大展宏圖、廣闊舞台的劉賢,竟然一個勁的想要退出襄陽?


    “好。一個月內,查清子柔的死因。否則……”劉表的語氣漸漸從伯父的關懷轉向州牧大人的冷酷。


    “新野近來有些異動,老夫正好缺一個監軍。”


    新野?!劉賢想起演義裏烈焰滔天的博望坡,還有兵荒馬亂的長板橋,卑微點頭,接下了差事。


    至此,劉巴才鬆開了手,讓劉賢接過了蒯良之死的卷宗。


    劉賢走後,蒯越問劉表:“主公,若他真查出兄長死因有異,那便是大才,難道真的讓他走?”


    劉表道:“這世道,人留不住人。隻有名利能留住人。那個時候,恐怕老夫讓他走,老夫那兩個兒子也不會放他走。”


    劉表望著劉賢遠去的背影,不知是想起過去還是擔憂未來,輕輕歎了口氣。


    ————————————————


    迴到衙房,劉巴對劉賢的態度依舊冷漠。


    “既然主公將如此重擔給了你,我也不好多說。這是主公命我交給你的腰牌。弄丟了,小心的腦袋。”


    劉賢接過金燦燦的腰牌,臉上不由得露出了一絲微笑。雖然他還隻是個書佐,但是這隨意出入內城的腰牌已經證明,他成了荊州牧的眾臣之一。


    職場上,一般年輕人官小權重,都是前途不可限量。


    劉巴繼續說道:“還有,我辦公所用的這間書房就暫時交你使用。卷宗機密,不可輕易示人,鑰匙你拿好,但有差池,你零陵劉氏恐怕就不是荊州之臣了。”


    劉賢接過鑰匙,興奮勁頭上問道:“我用了你的書房,那你去哪?”


    劉巴沒好氣的白了他一眼:“自然是和你對調!”


    我去?這才幾天,自己一介書佐,就和州牧大人的劉大秘對調辦公室了?!看上去隻是我進了裏屋,他在外屋,但是屁股決定腦袋,這豈不是說,我要成劉大秘的領導?秘書的領導……那不就是荊州集團的辦公室主任?


    雖然想法無厘頭,但是劉賢心裏早就為自己在古代的職場成功而心花怒放。


    “咳咳。老劉啊,你還有很多工作要做,我這裏就不留你了。”


    他清了清嗓,一屁股靠在劉巴常坐的靠幾上,裝模作樣的拿起卷宗,享受起當領導的派頭。


    劉巴臉色氣得鐵青。整個荊州,叫他劉老的有,敢叫他小劉的,萬中無一。但是此刻形勢比人強,他已經讓出了權力之位,隻能忍一時之氣,扭頭出屋。


    劉賢叫住他:“等等,老劉,我這查案嘛,習慣有些助手,他們的門禁,還請你去落實一下。”


    助手?!劉巴瞪著劉賢,咬著牙說道:“主公隻讓你一人查案,沒提助手。”


    “沒有住手,那我走?”劉賢連眼皮都沒抬。“就說是你配合,我查不下去,又或者說,是有人從中作梗……”


    “好,助手助腳我都給你配齊。”


    劉巴好漢不吃眼前虧,盡管氣得鼻孔冒煙,還是咬牙答應。


    “哎,還有……”劉巴剛要出屋,又被劉賢叫住。


    “還有何事?!”劉巴怒問。


    劉賢笑道:“無他,囑咐你,公文上可別抄錯字。”


    他得意地笑著,目送劉巴氣鼓鼓的離開。


    ————————————————


    在劉賢查案的同時,襄陽城的一個角落裏,兩個幽會的黑影正在低聲交流著。


    甲:“老頭子又要查蒯良的死,是不是察覺到了?”


    乙:“若是察覺了,還用那零陵豎子作甚!”


    甲:“我是怕……”


    乙:“我都還沒怕,你有何懼?”


    甲沒有說話,但是沉默代表了他的不安。


    乙鄙夷的看他一眼:“當初的無恥相哪去了?聽我的,雖然不怕查,但是那件事經不起深究。你還是趕快想辦法除掉那豎子。”


    甲猶豫道:“除掉他?他可是……”


    這猶豫隨即招來對方的瞪眼:“你還怕失去零陵不成?!”


    甲連忙按住乙的嘴:“好,好好,你不要急,我去處理。”


    乙冷冷道:“你最好果決一點。老頭子身體一天不如一天了,更大的危機決斷就在眼前。袁家的覆滅殷鑒不遠,你最好想清楚。”


    甲點點頭,目送著對方的黑影消失,隨後自己緩緩離開。


    當天晚上,一個內城守衛悄悄脫離了崗哨,潛行至衙房之外的陰影裏。


    他名叫傅彤,表麵上是內城侍衛,實則是一名剛剛接了任務的死士。


    傅彤望著衙房窗上的光,窗戶另一側挑燈夜讀的人影若隱若現。


    “零陵,劉賢。”


    傅彤念著獵物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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