曆盡波折,各方人馬終於湧進了臨沅縣城。


    看熱鬧的百姓擠在道路兩邊,讓本就不寬闊的街衢顯得格外擁擠。要是不知道的,還以為金家大小姐的婚禮就要在大街上舉辦了。


    馬車停靠在武陵郡府門前,一群富貴公子、鐵衣大將、文人雅士簇擁著一個半人高的矮子,在大門站成烏央烏央的一排。


    在眾人視線中,,滿頭花白的武陵太守金旋被人攙扶著出現在郡府大門前。他的腳步似乎無法抬起,隻能貼著地麵一寸一寸前移,雙臂顫巍巍的嵌入下人的臂彎中,整個人似乎隻有脖子以上還能自由活動。


    在場賓客望著老金旋的樣子,實在難以笑臉道喜,剛剛熱烈喜慶的氣氛,一下子變得壓抑起來。


    小劉德受不了眾人這種緊張的氣氛,拉著劉賢的胳膊問:“兄長,這位老人家不是被人挾持了吧,怎麽手腳僵得跟木頭做的似的?”


    劉賢一臉嗔怒,低聲嗬斥道:“你個熊孩子,別胡說八道。這是中風的症狀。一會兒你要是敢像在交州那樣胡說八道,我就給你丟進河裏漂迴零陵!”


    劉賢訓斥了熊孩子弟弟,轉頭就看見蔡瑁朝著老金旋迎了過去。


    “老哥哥,前年我們還在檀溪垂釣,怎麽一年過沒見,你就成了這副樣子了?是不是武陵的良醫都死絕了?”


    平常這蔡瑁身形短小,言談舉止滑稽可笑,可是此刻他情真意切,實在是容不得半點玩笑。


    金旋慈善的望著他,雖然看出及其吃力,但是笑著說道:“老叻,不行喏,年初一病……就下不了地叻。”他吃勁地,在下人的幫助下微微抬起已經僵硬成鉤狀的左手:“這雞爪子連筷子都拿不動咯。”


    劉賢注意到,蔡瑁望著金旋僵肢的眼中,有眼淚在打轉。


    蔡瑁的語氣真摯:“我聽世侄說了,還以為老哥哥隻是瘦了幾圈,沒想到啊,一代名將,怎麽成了這幅樣子?”


    聽到蔡瑁提及當年崢嶸歲月,老金旋眼角也變得濕潤起來:“什麽一代名將啊,老了,不中用了。得感激景升養我這個老無用。倒是你個小猴子,還跟當年一樣,站直了剛能摸到婆娘腚。”


    噗!劉賢聽到金旋說起當年在軍中給蔡瑁起的諢號,一下子沒忍住差點笑出聲。


    金禕見二老越聊越出圈,心想這麽多人看著也不是事,連忙上前勸道:“父親,襄陽的始宗先生,還有零陵的伯禮兄弟,以及各路親朋都到了。”


    劉賢見提到自己,拉著弟弟恭敬上前,和劉先等一一向金旋行禮問好,並說推說父親生病,自己代為前來。


    金旋聽說劉度生病,關切問道:“小度這身子當年就虛,如今沒想到也是一副病秧子……”


    金禕見父親又要開始敘舊,忙說:“父親,蔡伯父和一眾親友舟車勞頓,秋風寒涼,有話不如進府再說。”


    金旋微微頷首表示同意,尚能行動的右手輕輕抓住蔡瑁,衝著身邊攙扶的年輕人道:


    “小猴子,這是我金家的新女婿,叫留忠,表字建明。”


    蔡瑁和在場眾人沒想到金旋身邊這個低調到和下人一般的男子,竟然就是新女婿,連勝堆笑慶賀。


    那留忠扶著金旋,對眾人的恭賀隻是點頭微笑致謝,完全沒有大家公子的恢弘氣概。


    劉賢仔細看了看留忠,怪不得眾人把他當成下人,小眼糙麵,身量還不如金旋高,風度上和長子金禕相比更是差了十萬八千裏,簡直就是放在人堆裏找不出來的那種。


    這種人能成為太守的乘龍快婿,劉賢心想,留忠一定有多人之處。


    蔡瑁打量了一眼留忠,隻說了一聲“恭喜”,多的一句沒提。


    這叫啥?這叫瞧不上,這叫看不起。


    金旋毫不在意眾人的眼光,十分親切的對未來女婿說道:“建明,讓鞏郡丞扶我進去,你和禕兒去招唿親朋。將來這些場麵上的事,得學。”


    攙扶金旋的另一個男人點頭稱是,態度及其諂媚,正是深受老金旋寵信的郡丞鞏誌。


    “建明,都是摯愛親朋,不必羞澀。”


    留忠目送金旋進府,轉身和金禕去招唿劉賢等人。從那羞澀的神態中不難看出,他還不適應這種身份的轉變。


    ————————————————


    安頓完畢,因為老金旋在和蔡瑁敘舊,金禕帶著劉賢等人漫步臨沅。


    “德禕。”金禕字德禕,劉賢與他平輩兄弟,以表字相稱。


    “這次觀禮慶賀的隊伍中,荊南四郡為何唯獨沒見到長沙的賓客?”


    金禕笑道:“你劉伯禮能耐通天,怎麽連這都不知道?難道劉伯父沒告訴你?”


    劉賢搖頭,心說史書上又沒寫,你打死我也不可能知道。


    “長沙太守韓玄,並非與你我一樣出身名門。韓使君本是長沙郡吏,後來……”


    金禕壓低了聲音道:“後來張羨叛亂,韓玄成了景升伯父的內應,不僅打開了城門,還活捉了張羨之子張懌,這才鯉魚躍龍門,賺來了這太守之位。”


    “這不是叛徒的叛徒嘛!”小劉德在旁插話,被劉賢一頓嗬斥。


    金禕笑道:“哎,德弟說的對嘛。家父,我記得令尊也是,皆是嫌棄韓玄出身和為人,即便並列州郡,也一直沒有往來。所以這次小妹大婚,長沙隻循例送了些薄禮,連一位貴客也沒有來。”


    這韓玄還真是個人物,劉賢心想。亂世之中,皆是下克上的梟雄。青史隻論成敗,不論忠奸。韓玄能以一介郡吏抓住機會,成為諸侯,絕對是個人物。


    “金公子,恭喜!”


    “金公子,給老使君道喜!”


    “金公子,使君的病還好吧?”


    金禕笑著迴答:“托諸位的福,父親還好,還好。”


    ……


    眾人邊走邊聊,劉賢發現,路邊的百姓見到金禕完全不像見到達官貴人,相反就像是見到鄰家少年一般,笑得真誠燦爛。


    潘浚熟知鄰郡情況,見劉賢好奇,小聲解釋,說金公子尋常賑濟災民,開辦庠序,是十裏八鄉有名的善人。據說當年金禕在路上曾經偶遇一樵夫被毒蛇咬傷,竟然不顧身份親身幫對方吮出毒血。自此以後,武陵人都將金公子視作親人,逢年過節給郡府公子送雞蛋柴薪的百姓都能排成長龍。


    “我還以為荊州四大公子都是紈絝子弟呢,沒想到還有三好學生先鋒隊員。”


    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武陵有念舊的老太守,愛民的公子爺,那看來金小妹和新女婿也得是萬裏挑一的大好人啊。


    劉賢問起新女婿留忠其人,表示從未聽說荊州有個姓留的豪門大姓。


    “如實講,妹婿算不得名門大姓,但卻證明了寒門亦有精忠。”金禕講起留忠的故事。


    “說起來,還是建安五年左右的事。”


    金禕說道:“當年父親剛到武陵,此地盜匪猖獗,更有五溪蠻頻發叛亂。郡中精銳多亡於張羨之亂,故而父親張榜尋將,承諾但有能滅蠻者封為校尉。結果將沒招到,禍先到了。一年元宵燈會,小妹淘氣,偷跑出府去賞花燈,結果路遇蠻兵挾持。幸虧一馬弓手經過,彎弓搭箭射死賊人,救下小妹。”


    “我知道!是留忠英雄救美!”小劉德搶著答道。


    金禕笑著點頭:“那馬弓手確是妹婿。可不僅是英雄救美。當時父親要賞他,妹婿卻說不要,結果父親一查他經曆,竟然是故人之子。”


    “故人之子?”劉賢越聽越覺得這情節如小說一般。


    “對啊,那馬弓手報出姓名,竟是少見的’留‘字。父親心有所念,忙問妹婿是不是會稽人士。妹婿承認,父親又問他父母姓名,妹婿說罷,卻見父親竟抱著妹婿大哭起來。”


    “原來父親早年在皇甫嵩將軍帳下從軍,與一位會稽出身的留伯父情深以後,那位留伯父還幾次在戰場上救過父親姓名。可是後來留伯父受傷退伍,返鄉後又恰逢孫策入江東,結果死在戰亂中。年幼的妹婿和母親避禍,方才到了武陵,慢慢當上了馬弓手,巡夜時巧遇了遇到襲擊的小妹……”


    恩人之子救了摯愛千金。這真是無巧不成書。


    “那也不用嫁女兒吧。”劉賢說道。


    金禕道:“伯禮所言不錯,若隻是報恩,多加恩賞,大不了收為義子養在身邊,這也不乏先例。父親當即將妹婿調入親兵護衛,想放在身邊栽培。可是妹婿卻死活要留在前線,要殺賊立功。父親見他執拗,隻好將他留在軍中。”


    “沒想到,還是個錚錚鐵骨的漢子。”劉賢對其貌不揚卻踏實肯幹的留忠心生好感。


    “也是妹婿確實爭氣,憑借一手精妙弓術,幾次帶兵殺敗蠻兵民匪,短短一年就憑借軍功當上了校尉。這時小妹及笄,和我說當年就心屬於救了自己的妹婿。父親問我小妹婚事,我便勸說有留忠這樣的大才,何必執著於門當戶對。父親也是起了愛才之心,當即便同意將小妹許配妹婿,成就如今這番郎才女貌美滿佳話。”


    鳳凰男贏取白富美,走上人生巔峰的故事。劉賢微微點頭,嘴裏不知何時湧現出淡淡的檸檬味。


    他轉頭對小劉德道:“看見沒,以後對小妹好點,保不齊人家給劉家釣迴來一隻金龜婿……”


    一迴頭,小劉德早就沒了蹤影。一直跟在劉賢身後的苑辰笑著說:“小公子嫌你們講話悶,拉著全哥跑去看把戲了。”


    “這熊孩子,又給我瞎跑!”劉賢怒道。


    金禕早就注意到了劉賢身邊美顏動人的苑辰,此時得到機會使勁看了個滿眼,方才見到女孩那雙靈動藍眸,如墜汪洋,不能自拔,良久才說:


    “無妨,沅陵治安良好,小弟從命乖巧……要不你去找他,前麵有上好的胭脂鋪子,我帶這位妹妹轉一轉?”


    他拉起金禕的手腕:


    “你說劉德乖巧?他可是天天抱著你這位妹妹的大腿不撒手……”


    金禕聽這話臉色瞬間一變:“這孩子啊,還得嚴管!走,我帶你們去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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