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夜,郴縣的郡府內,趙範難得步出深居。他換上了戎裝,擦拭著寶劍。


    明日就是大軍集結的日子。各豪族世家對他的命令十分歡迎,政令下了不到月餘,他便重新集結起了近萬人的大軍。明日他將親上將台,率領這支威武之師踏過鍾水,蕩平零陵,用劉度父子的血,助他的龍氣破紫升金。


    可憐趙範,仍舊還在心心念念“金龍披紫”的讖語,妄想著渾身灑滿劉氏鮮血的那天,自己能立地成仙,不懼刀兵,不居人下。


    “叔叔。”


    樊夫人的聲音傳來,他迴過頭,見到長嫂和身後的李氏,打出所料。


    “嫂嫂前來,可是有何指教?”


    “妾身聽聞叔叔明日要率軍出征?”樊夫人的聲音有些焦慮。“近來各縣有些謠言,叔叔可曾聽過?”


    “既是謠言,何須在意。”趙範少見的沒有起身,而是繼續擦拭著寶劍。


    樊夫人道:“妾身聽說,郡中豪紳都在逼良從軍,有幾個縣已經起了民變,死了好幾條人命。”


    趙範道:“哼,都是那個劉賢,倒行逆施,行所謂新政,引誘我桂陽民心不穩。死的都是亂民,嫂嫂無需在意。”


    “可是府君,如今郴縣中有人傳‘王侯將相寧有種乎’的話,還有人說要‘迎公子,迎新政’……”李夫人怯懦的說著。


    “賤婦,你懂什麽!我看就是你在嫂嫂耳邊胡言亂語,還不快送嫂嫂迴去安息!”


    趙範瞪了一眼李氏,嚇得李氏連退三步。


    “叔叔不要拿女人出氣。”樊夫人沒有怯意,他是趙範長嫂,趙範不敢為難於她。“叔叔受辱,妾身亦是不平。妾身雖是女流,也聽過攘外必先安內的道理。叔叔如此急於出兵,就不怕桂陽民變,傷及根本嗎?”


    “嫂嫂。”趙範怒道:“此非趙範個人榮辱。臥榻之側豈容他人安眠?你可知這半年來,零陵引誘吸納了我多少百姓?若不揚我威名,這桂陽遲早被劉賢搬空!”


    正說著,他們本來靜謐的桂陽上空,突然被強光照亮。


    趙範顧不上女人,提劍走到高台之上,卻見郴縣街衢巷弄火光遍地,濃煙四起。


    “這是失火?”


    趙範還在疑惑,從遠處傳出的聲音給了他答案。


    “王侯將相,寧有種乎!”


    民變的口號響徹夜空。很快,手下傳來消息,桂陽諸縣今夜民變皆起,漢寧曲江幾個縣的縣令已經掛印棄官,將縣衙拱手交給了亂民。


    趙範攥緊了劍:“背叛……背叛!!!!”


    ————————————————


    就在趙範瘋狂擴軍的同時,走在他先前一步的劉賢,正在檢閱煥然一新的零陵新軍。


    高昂的士氣從兵卒的眉宇間展露出來。號角吹響,將旗淩空,各個軍陣整肅前行,變換出百種形態,或如長蛇,或如鶴翼,或如魚鱗,或如彎月。無一人亂步,無一陣不行。


    萬人如一,鮑隆真的做到了。


    但是今天的劉賢,不僅僅是來檢閱這支隊伍。


    又或者說,檢驗訓練成果的最好方式不是閱兵,而是實戰。


    實戰,是練兵的初衷,更是練兵的歸宿。


    賴恭已經迴到零陵,帶迴了各個縣將在今夜暴動的消息。


    老人家一路上在桂陽各縣安插了引線,隻要一頭火起,便能掀起燎原之勢。


    隻不過這把火不能讓劉賢來燒,堂堂零陵公子,必須是來救火的。


    劉賢在等,等秋風送來火起的消息。


    “報!”張南急匆匆衝進練兵場,像劉賢稟報,桂陽民變自南平而起,漢寧、曲江、郴縣、耒陽皆有響應。


    “百姓們大喊,迎公子,行新政!”


    這是火的聲音,這是火的狂熱。


    “鮑將軍,檢驗零陵新軍的時刻到了。”劉賢親自走上將台,台下三軍整肅,諸將橫列。


    “趙範無道,貨賂為官,割剝百姓,且覬覦我零陵疆土,壞我新政,害我良民,是可忍孰不可忍?練兵護民,當在此時,眾將聽令!”


    劉賢身穿赤紅鐵甲,朗聲下達了將令。


    一路軍邢道榮領新軍三千,自南平沿鍾水而上,收降南平、耒陽、陰山諸縣;


    二路軍陳應領新軍兩千,南下取含洭、湞陽、曲江三縣;


    三路軍鮑隆領舊部兩千,越過客嶺山直取漢寧,與邢道榮會師便縣;


    四路軍劉敏新軍五千,護劉賢中軍進挺郴縣,捉拿趙範。


    諸將領命,慨然稱諾。三軍應令,一如飛龍張翼,撲向即將被怒火席卷的桂陽。


    ————————————————


    “殺!都給我殺!”


    宗強豪右的私兵揮舞著利劍,與揭竿而起的民眾廝殺在一起。郡府高台上的趙範望著這一切,臉上露出猙獰的狂笑。


    “賤民!還敢背叛本府!什麽狗屁新政,這就讓你們這群賤民以為上了天了?不過是豪族麵前的狗,螻蟻!”


    這是趙範的心裏話,更是這些桂陽豪族的心聲。


    豪族們早就聽說了零陵公子的新政,還有零陵豪族對劉賢的臣服。對於荊州集團內部的權力鬥爭,他們本不願幹預。因為無論趙範還是劉度,都是依附在世家這棵深根古樹上的藤蔓,影響不了他們幾百年來的作威作福。


    但是劉賢的出現,讓他們不得不站隊,準確的說,是必須站到劉賢的對立麵。


    作為桂陽郡,不,作為這個時代的既得利益者,他們壟斷郡縣的仕途、學識、財富、糧食等方方麵麵的資源,斷然不能接受劉賢對零陵豪族宗族的改造與壓製。


    諸侯再兇猛,也隻能是世家豢養的看門狗,捉鼠貓,決不能傷到主人。


    這就是為什麽當年張角黃巾起義時,曹操、劉備等諸侯能夠那麽容易獲得財富和兵力支持的原因。


    如今這些平民百姓竟然要迎接劉賢入主桂陽,是可忍孰不可忍?


    豢養死士,正為此刻,這場危機世家根基的怒火,世家豪族哪個不會奮力撲滅?


    樊夫人和李氏相互攙扶,恐懼的跟到高台之上。她們不懂那麽多大道理,隻知道今夜要死人,死很多人。


    “叔叔,你看這豪族的私兵……”樊夫人指著街巷中混亂的戰局,不住顫抖。


    “哈哈,嫂嫂,讓他們殺,你不是擔心根基不穩?今日殺了這些叛賊,明日我還要帶這群虎狼之師殺向零陵!讓零陵人感受同樣的恐懼。”


    趙範從未像今天得意。他感到自己是被人支持,是被人擁護的,他終於有了擊敗劉賢的底氣。


    “可是為何這些部曲不追趕殺向郡府的暴民,他們就像在自掃門前雪,根本沒人管我們啊!”


    趙範被嫂嫂一說,自己望向戰局,果然各家豪族門前的暴民越殺越少,聚向郡府的暴民是越來越多。


    這是個危險的信號,說明趙範已經被世家豪族所拋棄。那兩千人的殘兵早就不知逃往何方。豪族借著趙範征兵的政令擴大了自身實力,卻根本沒讓趙範得到哪怕一兵一卒。


    壞人趙範來當,實惠世家豪族來取。暴民們將憤怒全部指向趙範,正怒氣衝衝殺奔而來。


    一口老血從趙範口中噴出,臉色慘白的太守仰天長歎:“我不是金龍之氣嗎!”


    李氏見他如此,連忙過去攙扶,卻不料趙範兩眼血絲網布,迴頭一把抓住妻子的肩膀:“你那仙姑呢?!她許的奇門秘術呢!”


    噗……


    寶劍刺穿了李氏的心髒,趙範親手殺死了自己的發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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