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南平郊外俘虜交換的前夜,遠在郴縣的桂陽郡府裏,趙範難得走進了夫人李氏的臥房。


    自打建安五年趙範當上桂陽太守以來,夫妻倆就分房睡了。李氏嘴上不說,但是心裏苦悶。今夜聽聞丈夫要來,特地用了香草沐浴,還塗了胭脂。


    但趙範的根本沒有興致。


    他隻是看中了李氏身後張仙姑的讖語法術。這幾天他整日聽張仙姑在耳邊講“赤龍將死”“紫龍升金”“土代火德”,早已將這位年輕少女視作引路明燈。今夜不過是投桃報李,對年老色衰的夫人迴報薦人之功。


    報答了兩分鍾,內外幹癟的趙範背過身去,和心滿意足的李氏重新陷入沉默,一如幾十年夫妻相處之道。


    很快,喘息轉為鼾聲。趙範聽得出來,那鼾聲裏麵有張道姑為夫人掙來的麵子,有妻子的快感,還有對丈夫即將青雲直上的期許與得意。


    雖然早就習慣了鼾聲,但趙範卻依舊夜不能寐。各種煩心事纏繞心頭,好像雜亂的線頭:


    譚虎多日未歸,有人看到了密林中燃起的狼煙和鍾水畔的零陵大軍,到底是成是敗,到現在沒人傳迴來個消息;


    用劉家人的血才能“升龍氣”,這是謀逆大罪,可真要是有金龍之氣護體,按照仙姑的說法,不僅長生不老,還能拘靈遣將,驅使百萬天兵為己所用,那時候別說劉度父子,就是劉景升、甚至曹孟德也不在話下;


    不久前長沙韓玄竟然縱容江東狼艟入境,又安然離去,這是要幹什麽?要知道劉景升與孫權小兒在江夏的戰鬥何其慘烈,兩方勢同水火,這無異於叛變,自己要不要暗中報告襄陽;


    還有桂陽幾個世家大族,聽說那個大敗豪族的劉賢募兵擴軍,人人自危,竟背著自己暗中招募死士,蠢蠢欲動,要是一個不注意,也許他們會學區星鬧兵變作亂,那時候自己這個太守……


    他歎了口氣,決定不去多想,深唿吸蓋上了被子。


    “已經開春了啊,怎麽今日竟然如此陰冷。”


    腳底的寒意還是不住襲來,他想將雙腳縮起來,那寒氣卻如影隨形。


    不對,趙範伸手去摸,那寒意的根源,是一灘粘稠的液體。


    “這老婦竟然尿床?!”


    趙範早已厭倦了李氏,惱她如此粗鄙,氣得一下子坐起來。“你這賤婦……”


    即便臥房內漆黑一片,趙範已然看清了,床上的液體不是尿。


    是血,赤紅色的血。


    夫妻二人之間,不知何時竟然冒出了一隻血淋淋的馬頭!


    那是馬廄裏趙範最為喜愛的戰馬!


    馬頸部,寫著被人用匕首刻下的大大“賢”字。


    “劉賢!!!豎子!!!”趙範怒吼道。


    片刻後,整個郡府被李氏的尖叫聲點亮。


    ————————————————


    “豎子!豎子!竟然威脅於我!”


    也許是驚恐使然,也許是由衷的憤怒,趙範將書房中的花瓶玉器砸了個粉碎。一旁的李氏躲在長嫂樊夫人懷中痛哭不止。


    家仆去請了近十次,張仙姑才款步而至。


    “你不是我是金龍氣嗎!金龍就是如此受人欺壓嗎!”怒氣上頭,趙範此刻顧不上男女大防,死死抓著張道姑的玉臂質問著。


    張仙姑已經知道事情經過。她已經在趙範身邊渲染了太久的天道命數,是時候將之付諸實踐了。


    “金龍一怒,天地震恐。使君想要那豎子的命嗎?”張道姑淡淡問道。


    “我要他們父子的命!”趙範咆哮著。


    “叔叔冷靜!”安慰著妯娌的樊夫人插嘴道:“此事若是傳到襄陽……”


    “傳!讓全荊州的人都知道!我趙範不是好惹的!”


    張道姑頷首點頭,對兩位尊貴夫人說道:“請二位出去吧。”


    兩個女人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夜深人靜,張道姑竟然要與趙範孤男寡女共處一室。這不僅有違禮製,更加是對李氏的羞辱。李氏平日以師禮侍奉張道姑,今日見到如此場麵,一時也是難以接受。


    “還愣著幹什麽!都出去!”趙範大吼著,完全不顧往日太守身份,將長嫂和妻子哄出書房。


    “你有什麽道法?”他問張道姑。


    張道姑朱唇微張,杏眼含光,慢慢逼近他。


    “你要做什麽?!”趙範不自然向後退了兩步,直到牆邊退無可退。


    張道姑最終在他身前半步停住腳步,抬起頭,凝視著他幹癟暗黃的蒼老麵容,一雙玉指輕輕點在趙範手背,指痕所經,激起趙範心中陣陣酥麻。


    他是個老男人,又處在情緒燥怒之中,雖然今夜已經人事,但是麵對著少女如此大膽的挑逗,心火再燃,眼看就要衝破束縛。


    “啊……”趙範喊了一聲痛,將少女推開,隻見他手背上不知何時竟然多出了一隻幹癟的金線水蛭,正在大快朵頤吞噬著他的“金龍之血”。


    “你要害我?!”趙範怒火中燒,伸手要去拔那水蛭,卻被張仙姑阻止。


    “劉度父子是漢室帝胄,是赤龍血脈,必須用金龍之血才可殺之。這是取血的金蟲使,是替你取血的神獸。”


    趙範也算出身名門,早先根本不信這些妖魔邪祟。可是連日來聽長嫂和妻子在耳邊講述種種神跡,又聽著張道姑將神門道法講的天花亂墜,早就將信將疑,此刻定睛一看,這水蛭果然隨著吸入血液漸漸鼓脹,原本烏黑如泥的身上滲出條條金線,散發著奇異的鬼神之氣。


    待水蛭喝飽,身量已長約半尺。張道姑將之從趙範手背取下,放入一青銅香爐中,隨即在黃色符紙上筆走龍蛇,寫下如畫符咒。她將符咒用青木點燃,放入香爐,冷眼靜待那吸血水蛭遇火掙紮,發出陣陣異味,便退後兩步,對著香爐在房中虔誠站定。


    “臨、兵、鬥、者、皆、陣、列、前、行。”


    她口念九字真言,淩空劃出四縱五橫虛陣,布氣行術,腳下仿北鬥九星按罡演步,雙手十指彎曲交疊,隨口中密咒誦出各做陣勢,雙目緊閉,周身似有白氣升騰,看得趙範難以置信。


    “你這是……六甲秘祝!”趙範驚唿。


    所謂六甲秘祝,“六甲”指的就是知名的《奇門遁甲》,被稱為黃老道家最高層次的秘術。“密祝”指的是奇門遁甲中的法術奇門。


    張仙姑不為所動,徑自施法念咒,直到那金線水蛭化為一撮灰燼。


    “仙姑,如此何為?”趙範問道。


    張仙姑不理他,捧起香爐。


    “開門,迎天風!”


    她眉目凝重,似是下了極大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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