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讓你陪好家宴,怎麽驚動了嫂嫂……”趙範衝樊氏身後的妻子李氏責罵著。


    “叔叔,有火氣不要朝女人發。”


    樊夫人拿出長嫂如母的氣勢。“妾身早就說了,如今這桂陽坊間傳頌的不是我趙氏威名,而是那零陵豎子的豐功偉績。不煞煞他的威風,我趙氏的臉麵何存?你兄長泉下有知,隻怕是死不瞑目!”


    “嫂嫂,小弟承先兄之誌,以光大趙氏為任,怎敢辱沒門楣。”趙範恭敬迴答。“隻是他劉氏是帝胄宗親,南陽趙氏雖是望族,可若傷及宗室,隻怕天下圍攻……”


    樊夫人道“嗬嗬,漢室宗親?妹妹,把仙姑的讖語再給你夫君講一遍。”


    隻見李氏得了嫂娘撐腰,一改平日在丈夫麵前唯唯諾諾的樣子,開口道:“仙姑說了,當今天下是蒼龍乃死,黃龍當空。趙氏出身南陽黃龍崗,正是應合天讖。”


    又是仙姑,又是讖語。李氏去年起不知聽何人所說,信奉起了一個年輕仙姑,出入皆從,連往日掛在嘴邊的三從四德也不說了,就是仙姑長,仙姑短的,沒想到今日竟然將這仙姑的話又傳給了樊夫人,而樊夫人看來也十分信服。


    “黃龍崗?我怎不知趙氏一脈竟源自……”


    樊夫人拿出一卷族譜,擺在趙範麵前:“叔叔,這是你兄長留下的族譜。你兄弟一脈本是南陽趙氏的旁支,玄祖起自黃龍崗。本來妾身也不信,可今日聽仙姑一說,才明白這是天命啊……”


    李氏見丈夫遲疑,連忙從身後引出一位年紀輕輕的黃發少女,身穿米黃道袍,長發迢迢,幽蘭般清秀麵容不染妝容,透出淡淡仙氣。


    “你就是平日在夫人身邊的張道姑?”趙範早聽說李氏尊奉一個張姓道姑為師,本以為是一垂垂老婦,今日一見,沒想到竟然是一個青春美少女。


    李夫人拿出以徒侍師的恭敬樣對張仙姑道:“仙姑,你快說說,使君身上是何種龍氣?”


    “龍氣?”趙範聽到這兩個字更加不敢擅動。


    “正是龍氣。仙姑會仙法秘術,能觀凡人身上龍氣。龍氣分‘白蘭青赤紫金’六色,身負的天命王道越重,顏色亦越加絢爛多姿。”李夫人解釋著,用更加期待的眼神望向張道姑:“仙姑,觀我夫君身上龍氣何如?”


    趙範連忙攔住妻子:“胡說!唯有天子是化龍之軀,你這賤婦妄言,小心害了我趙氏滿門……”


    “金鱗豈是池中物,一入風雲便化龍。”


    眾人注視下,隻見那清秀道姑柳目微張,掐指念咒,緩緩張口道:


    “趙使君是金龍披紫,還是紫龍色,所以位居人下。若想飛騰,還需風雲際會,浴火蛻變。”


    “那底色還是金龍?!!”李夫人完全不顧丈夫的責難,興奮的喊著:“夫君,你聽到了嗎!是金龍之色!你是金龍之色!連天子尚且隻是赤龍氣!夫君是大富大貴的天命啊!”


    天命?剛剛還堅持走近科學的趙範,聽到自己身上的龍氣竟然比天子還要高出兩格,瞬間就“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了。


    趙範隱約還不放心,指著鮑隆陳應問道:“那他們呢?”


    張仙姑依樣觀瞧,隻說鮑隆陳應皆是不入流的蒼白龍色。


    趙範未曾提過鮑隆陳應的軍階品級,但是二將甲胄威武,斷然不是常人。聽張仙姑竟然說隻是白龍氣,反而對這仙姑多了幾分信服。


    趙範輕聲問:“那仙姑所言‘風雲際會,浴火蛻變’要作何解?”


    聽聽,連仙姑都叫上了。


    沒等張道姑開口,譚虎搶先答道:“是戰火!討伐零陵的戰火!”


    譚虎明白這是進階之機,這會舔一句,頂平常舔一萬句。


    “你們說呢!”他望向身後兩個沉默不語的義弟,想讓他們為自己的馬匹壯一壯聲勢。


    鮑隆思慮良久,才緩緩道:“我等隻知報效主君,不懂仙算,唯使君將令是從。”


    生而為人的底線橫在心裏,他最終沒有學譚虎把使君的屁說成香水味。


    “不僅是戰火,龍氣本自天生,凡人若想升龍,須以龍血祭天,得彼之龍望,補己之龍氣。”張道姑道。


    “龍血祭天?這世上真有龍?”趙範一副難以置信的表情。


    “真龍天子之血,可為祭天龍血。”張仙姑道。


    “天……天子之血!”趙範已經嚇的結巴,他萬萬沒想到對方竟如此大膽,敢在一眾命官大將麵前麵不改色心不跳說此謀逆之言。


    連李夫人都有些吃不消:“天子?仙姑,這天子之血,如何得之啊,還有旁途否?”


    “天子不在,帝胄之血,也做得數。”張道姑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恨意。


    “帝胄之血……又是劉度父子!”


    鬼話和氣話完美結合,趙範終於相信,零陵不僅是橫在臥榻之側的威脅,更是阻礙自己紫龍升金的阻礙。


    “張道姑,凡夫還有最後一點不明,敢問這觀龍氣的仙法,可有依據?”趙範雖然有些上頭,但是心底裏最後一點理性還在極力挽救他。


    “家師所傳,仙道秘法,不可說之,非常道也。”張仙姑不願解釋,那態度不容置疑。


    “那……敢問尊師是?”


    “家師乃天柱山烏角道人。”張道姑報出了師承名號。


    “天柱山……烏角道人……”趙範皺眉思索著,突然恍然大悟喊道:


    “尊駕是左慈仙人的高徒?!”


    角落裏,陳應望著滿屋裝神弄鬼的權貴,在鮑隆耳邊不屑的輕聲冷笑:“還討伐零陵……人家在富國強兵,我們在怪力亂神。這仗沒打就輸一半。”


    鮑隆用眼神止住三弟,可是心中也為桂陽的未來增加了一層隱憂。


    ————————————————


    “我聽說於吉可是幾年前就被江東的小霸王孫伯符斬了啊,二哥,你真信那小妮子說的鬼話?”陳應斜靠在背幾上。


    對麵的義兄鮑隆正在用一柄小刀削著幾根雕翎箭的箭杆,頭也沒抬的迴答:


    “什麽話?”


    鮑隆目不轉睛的盯著手中的夥計,活像一隻不知如何下嘴啃食蜂巢的黑熊。


    “當然是什麽龍氣之說啊!照她說的,趙使君那可是皇帝命。”陳應冷笑道。“那我怎麽也得混個驃騎將軍,兄長你就吃個虧,當個大司馬?”


    鮑隆吹了吹打磨光滑的箭杆,木然道:“三弟,今日你可是僭越了。當初趙使君收留時,你我可是發過誓,今生作桂陽犬馬,今日議政時,你幾次要頂撞大哥和趙使君。別忘了要是沒有他們,你我早已是甘興霸刀下之鬼了。”


    “兄長說的是,小弟一刻也沒忘了趙使君的恩德。”陳應明白,今夜義兄將自己招來,就是來訓誡的。


    他們兄弟本是長江上的一夥水賊,奉行盜亦有道,每次劫掠隻討百姓七成收成,留三成給百姓糊口,不僅不傷人性命,還能抵擋外來水賊盤剝,頗具些義匪的影子。


    可匪就是匪。二人漸漸引起襄陽的重視。黃祖手下同為水賊出身的大將甘寧奉命圍剿二人,將之逼到絕路,險些就戮。幸虧當時趙範看中二人為將才能,開口招降二人,並要求二人與其心腹譚虎結義,受其挾製,為荊州將功贖罪,這才救了他們一命。


    鮑隆感念趙範救命之恩,這兩年為其東征西討,靖邊保民立下汗馬功勞。而陳應則發揮所長,在桂陽險要處營建軍事工事,將整個桂陽打造的鐵桶一般。兄弟二人各展才華,不僅傾盡全力實現當初的誓言,還想用自己的功勳,徹底洗刷落草為寇的曆史汙點,成為想當當的名將。


    如今,桂陽民生疾苦,可趙範因年紀漸長,不僅不聞不問,個人還更加荒淫無度,妻子李氏也開始信奉鬼神,夥同譚虎搜刮民脂民膏孝敬這些道神仙姑,整個桂陽上下怨聲載道。陳應雖然不敢公開反對,可是沒少和鮑隆批評趙範的過失。


    鮑隆正色道:“為兄看你是快忘了。要永遠記得,你我兄弟就是趙使君撿來的兩支箭。趙使君是射箭人,他往何處放,你就得往何處去。”


    “那如果趙使君要用你我這箭射殺百姓呢?!”陳應想起趙範對災民殺無赦的無情命令,不禁反駁著兄長的“忠誠武器論”。


    鮑隆不為所動:“為兄不知道誰是百姓,誰是敵兵。為兄隻知道,使君要射殺之人,便是使君的敵人。使君是桂陽之主,你我兄弟就是使君弦上箭,他的敵人,就是你我兄弟的敵人。”


    這話聽上去大義凜然,憑陳應這時的價值觀和學識,是斷然難以反駁的。


    “為兄就是怕你胡思亂想,才叫你過來說一說。要永遠記得,趙使君對我們的恩情。”鮑隆起身,將與自己相類似的羽箭插入箭袋,轉手將趙範手書的軍令交給陳應。


    “如果真記住了,就去按照使君將令行事。”


    陳應讀完了將令,臉上露出無比驚訝之色,大喊道:“趙範那匹夫把我們當成何物?殺人越貨的土匪嗎?!”


    “這是趙使君的將令。”鮑隆嗬責著義弟。


    “我這三尺劍可以殺敵,但是不能殺手無寸鐵的百姓!”陳應怒喝著,起身便走。


    身後傳來鮑隆低沉渾厚的怒吼:“你是箭!是唯趙使君之命是從的箭!你不是射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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