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公子,都八盤了,吃口飯,睡一覺,明天再下吧。”


    劉全在旁憂心忡忡的望著小劉德。他也不知道造了什麽孽,自打上船,先是照顧大的,這會小的又不吃飯不喝水,把他愁的愁眉不展。


    可是小劉德哪裏吃得下。自詡五子棋“江上無敵”的他,已經連續輸給小六八盤了。而小六,還是剛剛從他那裏學會的規則。


    隻見小劉德死死盯著棋盤,兩個眉毛似乎要豎起來一般,目光不停遊走在黑白之間,似乎遇到了天大的難題。


    而小六則氣定神閑,也不得意,也不諂媚,就是淡淡的坐在那裏,像是一尊沒有感情的雕像。


    似乎是經過了極大的內心鬥爭,劉德終於猶豫的在落下一子。他慣用先手優勢“一子雙殺”,但是小六棋風嚴謹,縱然前八盤把把讓他先手,卻從不給他叫殺的機會。


    直到此盤,小劉德終於掌握了戰局的主動,左一手要“活三”,又一手要“衝四”,雖然未見勝機,但是攻勢迅猛,顯然想用一場大勝彌補之前的連敗。


    棋理如兵法,講究易見為明,暗劍深藏。


    而眼下這一手棋,劉德是假借一手“跳活三”賣出破綻,在子間多空出一目,想引小六落子設防。實際上憑這一子在上路暗藏伏兵,形成一手“五連”。隻要小六冒然出兵,他就要一手石破驚天取勝!


    一旁觀戰的劉全也被他的氣勢所感染,雙唇緊閉,屏氣凝神,隻等著看小公子反盤好去乖乖吃飯。


    “小公子,不改了?”


    小六沒有睜眼,而是閉目問道。


    小劉德已經殺紅了眼,隻盼著小六趕快落子,自己好致命一擊,連聲說“落子無悔!不改啦,快快快!”


    小六微微睜眼,也不深看棋局,拾起一子落下。


    “哈哈哈!終於輪到我……”小劉德興奮的正要起身落子,卻被劉全攔住。


    劉全低聲道:“小公子,小六先生一步棋,一下子成了兩個‘五子’了……”


    小劉德仿佛晴天霹靂一般,低頭望去,良久,才從底角雜亂的布局中發現了敗績。原來小六早就“活四”勢成,就差一子便是五子連珠。


    可他為了讓小劉德勝一把,愣是不動聲色,將勝局棄之不顧,愣是以防守又形成一路勝招。直到剛才,連讓小劉德十餘手,見天色已晚,才終於落子稱勝。


    “啊!!!!!又輸啦!!!!!”小劉德沮喪的把頭埋進劉全懷裏,眼淚打轉,眼看就要哭鬧。


    “小六無禮。還不給公子賠罪。”


    顧瑕連忙嗬斥起書童。剛剛他雖然嘴上一直在與劉賢講著經商的見聞,眼睛卻不時關注著小六,生怕弄成現在這幅樣子。小六聞言,到頭便拜,連聲抱歉。


    “不許哭!”


    劉賢不讓小六行禮,反而少見的嗬斥弟弟。


    “你輸的不冤。你這棋下的又驕又躁,隻想著用先手優勢那‘三板斧’取勝,稍有不順,便方寸大亂。反觀小六,雖是後手,卻能避其鋒芒,以迂為直,後發而先製。你心上的功夫敗了,別管什麽招,開局就注定贏不了。”


    “哼!都是騙人的大道理!”


    小劉德一臉怨氣無處釋放,他性本善良,又不會拿小六的下人身份出氣,隻得跑到一旁靜坐不語的鍾承麵前喊道:“你不是要講故事嗎!走!講不好不許睡覺!”


    鍾承憨笑點頭,隨著南鷹騎去護送劉德睡覺。


    船艙內,劉賢和顧瑕繼續對酌著。


    劉賢道:“我還得謝謝顧兄和小六兄弟。我這個弟弟,聰明是聰明,隻不過男孩到了這個年齡,熊孩子嘛,總是毛毛躁躁惹人煩。特別是自小生在富貴人家,所有人眾星捧月這麽寵著,不敲打一下,讓他知道人外有人,以後長大了可沒出息。”


    顧瑕道:“公子大智,洞察事理,心胸豁達。小公子隻是璞玉未雕,想必有公子為範,日後再以名師教輔,必成大才。”


    “你又捧我。”二人舉杯共飲。劉賢道:“接著剛才說的,你說你從江夏來,江夏現在如何?”


    “不好。”顧瑕自斟一杯,沉吟道:“黃祖將軍護城艱難。前年孫仲謀引兵來攻,幾破城牆,隻是因為戰況持久,損失過重為能進擊,否則江夏郡已然易主。”


    顧瑕說完不禁輕歎,引起小六的一聲微咳。


    “聽你這話,似乎還替孫權遺憾?”劉賢笑道。


    “公子說笑了。當今天下,群雄逐鹿,各地征伐不斷,諸侯爭權奪利,隻是苦了我們這等尋常百姓。戰事一起,地荒民散,商旅不行。江夏慘勝,雖然城池未丟,可又有幾人能真正拍手稱快呢?”


    劉賢慨然道:“是啊,興,百姓苦,亡,百姓苦。這是千古悲劇,也是無底深淵。就現在的曆史進程看,無解吧……”


    “何為曆史進程?”顧瑕問道。


    劉賢知道自己酒後失言,連忙遮掩:“我是說戰況,戰況進程。對了,我前幾日聽說,江東周瑜要從柴桑發兵江夏,你們可有準備?”


    聽到這話,小六望著主人,輕輕抿了抿嘴唇。


    顧瑕低頭沉吟片刻,歎了口氣,無奈的說:“這樣的消息江夏日日都有。今天是周瑜要來打,聽說明日曹孟德又要派張文遠來打。荊州四戰之地,見怪不怪了。各何況家國大事有公子這樣的肉食者謀之,小人能飲一碗濁酒便是天恩浩蕩了。”


    劉賢聽完,又是舉杯。塗上青草藥膏後,他不僅不再暈眩,反而食欲大開,連飲數杯也是神清氣爽,與顧瑕越聊越投機。


    “荊州的肉食者?你說劉景升?他連哪個兒子接班都搞不定,攘外和安內哪個都搞不定,想來是顧不上我們零陵,和你們江夏了。”


    顧瑕微微一笑:“看來公子對劉景升之政,有所異見?”


    顧瑕這話一出口,沒等劉賢迴應,劉全在旁已是心頭一緊,連忙要去提醒劉賢不要酒後失言,卻被劉賢拒絕。


    劉賢臉色已紅:“顧兄,你我兄弟一場,不要套我話啦。劉景升,不對,我得叫景升伯父。”他身子已經有些晃動:“景升伯父想要廢長立幼,荊州人人皆知。襄陽早有議論,不是我背後私議。你可不要迴去造謠,惹出什麽大新聞,將來報道上出了什麽偏差,可是要負責的。”


    顧瑕連忙敬酒:“是顧某語失。顧某自罰三杯。”他飲完酒,又道:“那不說荊州,說說江夏大敵孫仲謀,公子覺得他如何?這總不是妄議了吧。”


    劉賢歎了口氣,道:“生子當如孫仲謀。克成霸業,坐斷東南,自然是一方大才。隻可惜……”


    顧瑕問道:“可惜?如何可惜?”


    劉賢道:“禦下之人難免性格猜忌,隱忍之主又多氣量狹小,殺伐狠辣。”


    顧瑕皺眉問道:“孫將軍年衝弱冠,對淮泗舊臣信而任之,對流亡北士不吝拔擢,對江東子弟又多加照拂,一改先兄之霸道而行王道,何來性格猜忌,氣量狹小,殺伐狠辣之說?”


    劉賢飲下一口,道:“有道是‘周公恐懼流言日,王莽謙恭未篡時’。男人嘛,創業時都是好兄弟,好大哥的叫著,等功成之日,是共天下還是謀臣亡,是越勾踐還是漢光武,走著看吧。”


    ————————————————


    夜深,顧瑕帶著兩仆迴房。


    “小六,我剛剛語失了。”顧瑕道。


    “是。不該用敬語。”小六恭敬迴答。“不過劉公子也醉了,想必不會在意。”


    顧瑕沒有迴答他,而是望著船舷外的水光。


    “王莽謙恭未篡時……這個劉賢……”顧瑕不住迴味劉賢最後的話。“他不是傳聞中的酒囊飯袋。”


    而劉賢則同樣在懊悔剛剛的酒席表現。


    “這張臭嘴……”他輕輕扇了自己一個小耳光。“這一喝酒就吹牛b的毛病,還是沒改……顯擺了這麽多詩詞,如果真的傳揚開去,我這是要改變中國文學史啊……”


    一旁,小劉德在劉全的懷中早已沉沉睡去。


    小公子笑著入睡,因為鍾承給他講的“汜水關孫堅斬華雄”的故事,和邢將軍的不一樣,更生動,更好聽。


    “斬……斬……”


    聽著弟弟斷斷續續的夢話,劉賢心想:


    這對主仆真有意思。遇百樣人,見前樣事,這就是穿越的趣味吧。


    流水潺潺,他靜靜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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