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越下越大,縱然是擅長山路行軍的南鷹騎,也不得不找地方躲雨。


    “你們也是這麽學騎馬的嗎?”


    劉賢捂著屁股,痛感從他臉上露出來。


    這是他第一次騎馬,雖然是和劉敏共騎一騎,但是顛簸的馬背還是隔的他下半身生疼。


    “公子原來不是擅騎嗎?”劉全問道。


    糟糕,他又忘了,穿越前的紈絝子弟可是和他不同,隻要腰胯一擺,無論鳳姑還是寶馬都能駕馭得遊刃有餘。


    “起火了!起火了!”一名士兵喊著,指向遠方的燃起的灰煙。”


    “奇怪,雨天怎麽還會起這麽大的火?”劉全問道。


    “定是加了油嘛。”劉賢說道。他做過加油站融資項目,對這方麵是研究過的。


    “荒山野嶺,哪裏來的油?”劉全追著問。


    “你是十萬個為什麽嗎?那還用問嗎,肯定是有人塗了油,故意縱火嘛……”


    “不好,表兄!”劉敏大喊了一聲,衝進雨裏。


    火起之處,是剛剛與蔣琬分別的泠水河畔。


    劉賢心髒咯噔跳了一下。


    ————————————————


    “公琰先生,快走!”


    一名郡兵不顧腿上的箭傷,拚死將蔣琬從倒地的轅馬身下拉出,送到緇車之上。


    就在剛剛,蔣琬胯下轅馬還沒跑出十步遠,第一支羽箭便頂著雨水而來,正中轅馬右眼。馬兒當時便驚倒,將蔣琬砸於馬下。


    骨折的痛感襲遍全身,但是蔣琬知道,相比於接下來了的危險,這都不算什麽。


    箭雨隨之而來,這是一場刺殺。


    “兄弟,你們一起上來!”蔣琬上車,還想拉迴其他郡兵。


    “公子按月送俸米給老娘,他讓我送先生,小人怎能偷生!先生快……”


    “走”字還沒說出口,小兵的喉嚨被弓箭射穿。暗紅色的鮮血順著創口混入雨水。


    他再也不可能陪老娘吃那些俸米了。


    箭是從大路兩側的密林中射出的。從箭量上看,這不是一支大規模部隊,但是箭無虛發,直射郡兵要害。很快,十幾個郡兵便倒在血泊之中。


    “車夫!車夫!”蔣琬拉起到底的車夫,老頭胸口已經沒入了三隻羽箭。


    黑雲悠悠,轅馬嘶鳴。


    “取錦衣者首級!”


    一聲令下,密林間衝出二十幾個兇徒,寒光凜凜,直奔長龍緇車而來。


    “蔣郎!”芸娘的哭聲不絕於耳,讓他心煩意亂。


    他無奈拖著傷腿坐上前轅,使盡全力揮動馬鞭。但是轅馬受了驚嚇,已經不再聽從馬鞭的使喚。


    危難時刻,他不得不將一柄軍刀刺進馬臀。受到刺激的轅馬長嘶一聲,飛奔起來。


    刺客見狀,拉弓便射。縱然長龍緇車帷幕寬大,加之雨水衝刷,擋住了部分箭矢,但是仍有部分箭矢刺穿帷幕,訂到了車板之上。


    不知跑了多久最終,隨著一支塗油的火箭射中帷幕,緇車車尾燃起灰煙。


    馬血滲入車轍,緇車在受驚的轅馬帶領下偏離了主路,壓在一塊路邊巨石之上,瞬間人仰馬翻。


    蔣琬被甩出兩丈遠,心愛的芸娘就在躺在不遠處,纖弱的身軀已經被兩支羽箭刺穿。


    ————————————————


    “芸兒,你迴來了。”


    荀攸的臉出現在芸娘麵前,她迴到了童年最快樂時光。


    “阿父,你為什麽不帶芸兒走。為了迴許昌,芸兒這一路走得好苦,好難。”


    “芸兒受苦了,阿父也想芸兒啊。阿父不好,以後芸兒就守著阿父,天天給阿父撫琴。你看,這是阿父在許都給你建的宅邸,以後安安穩穩,再也不受苦了。”


    淚珠從荀攸的眼角流下。應該是這樣吧,他會哭吧,自己死的時候,荀阿父,你會流淚吧。


    十年未見,芸兒,還是你最疼愛的女兒麽?


    “阿父,這是芸兒的郎君,你看他一表人才,算命的說他有卿相之運呢。還有,我還帶迴了我們的孩子,你的外孫,就在芸兒的肚子裏,你看……”


    她迴頭,情郎不知身在何方,俯首,腹中空空如也。


    自己沒有嫁人,也沒有身懷六甲。


    她隻是一個娼妓,既賣藝,也失身的娼妓。


    她不配擁有“美周郎”,不配做斌兒的母親。


    “阿父,你會原諒芸兒吧。阿父,芸兒隻想迴到你身邊啊,阿父!你不要走,不要再丟下芸兒……”


    荀攸的麵孔向天空飄去,越來越遠,越來越縹緲。


    她不願相信,那張臉隻是一片烏雲,不停降下陰雨的黑雲。


    如果答應蔣琬,留在零陵,會不會今天他們還在屋簷下一起躲雨,琴瑟和鳴。


    芸娘好困。飄浮一生,她累了。


    人們說死之前會想起人生美好,留下滿足笑容。


    可芸娘沒有笑。


    水滴從眼角劃過,她已經分不清,那是冰冷的雨,還是悔恨的淚……


    ————————————————


    疼痛來自後心,那是硬著陸的感覺。


    芸娘一定更痛,他掙紮著抬起頭。雙腿已經不能站立,他用雙肘支撐著,爬向愛人。


    “芸娘……斌兒……”


    他抓住了芸娘的手,曾經彈奏《高山流水》的手指上滿是泥垢血汙,再也撥不動琴弦。


    芸娘躺在地上一動不動,再也喊不出蔣琬的名字。


    “芸娘,我帶你去許昌,去許昌,我們住大宅第,我給你買蜀錦,買金釵,讓斌兒一世無憂……芸娘!”


    愛人的胸口不再起伏。


    絕世紅顏在荒野結束了漂泊的一生。


    蔣琬的手去撫摸芸娘的小腹,他感受不到胎兒的翕動。


    他離開了眷戀的故土,而愛妻和長子先自己離世。


    人世間所有美好與熱愛在這一天離他而去,卻獨獨留下了他


    害死他們的是誰?是衝出來的匪徒?是背後心狠手辣的世家豪族?還是送給他們長龍緇車,陰差陽錯引來紛爭的劉賢?


    都不是,是蔣琬的優柔寡斷,是他的左右為難。


    亂世中,所有選擇都隻有兩個結果,生,或是死。


    沒有中間帶。


    蔣琬要麽堅定選擇留下,輔佐劉賢擊敗豪族,要麽頭也不迴前往許昌,無須多跟零陵豎子廢話。


    可他偏偏又想為故土盡忠,又想不辜負佳人之約。


    長恨此身非我有,要麽許國,要麽許卿。


    否則,不僅誤國,還誤了卿卿性命。


    “公子爺,不要怪小人。冤有頭債有主,要索命去找黃駟郎。”


    兇徒雙手持劍,衝著地上蔣琬的咽喉刺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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