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著駱皓遠沉靜的眼睛,一種不知名的感情忽然洶湧而起。


    “駱師叔。”我突然油然而起一種衝動:“假如現在我還想加入劍玄司......”


    駱皓遠搖頭。


    “你現在不行了。”他對我說。


    “也是啊。”我尷尬地笑笑:“你們主要修習的是體術,我現在這個年紀,骨縫都要閉合了。是不合適了。”


    “嗯。”駱皓遠點頭。


    我低頭瞧了瞧自己的腳尖,感覺自己真是不大討喜。


    機會這種東西可遇不可求,偏我要在它來的時候矯情,這才徹底錯過了它。假如當時我答應了.......答應了又如何,我心裏充滿了挫敗感.......即便當時我不矯情,也不會就此答應駱皓遠的。


    我是很在乎蒼穹的,雖然我很愛鬧他,但說真的,我是真的很在乎他的。


    在乎到,願意憑他的兩句話離開我的原生世界,穿越到這個陌生的地方來。


    這樣的我,別說隻是學習劍術和符術,就算他是讓我做出再過分的選擇來,我也是願意的。


    “駱師叔,我先走了。”我低頭說:“下山的東西還沒收拾,我怕到時來不及。”


    “嗯。”


    駱皓遠幾十年如一日地話語簡短,不過我也並不在乎,畢竟對我來說,他隻是一個與我不甚熟識的師長而已。


    所以我又為何要特意在意他?


    我和他壓根就不是一路人。


    我腦子裏亂得猶如塞進了一團漿糊,黏黏糊糊又糾糾纏纏地,特別惹人煩躁。


    就在這時,頭頂的發心裏傳來一陣溫熱......


    我抬眼看向前方的人物,發現原來是駱皓遠,他伸手按住了我的發心。


    “你不用害怕。”他說著,用生著老繭的手掌摩挲著我的額頭:“下山沒甚可怕的。我很強,能保護你。”


    這一瞬間,就像海水淹沒了浮屠塔,火焰燒盡了贏贏草原。


    我真的不明白!


    從記事起,我就信奉著人不為己、天誅地滅的教條,我過著自私自利,自我封閉的生活。我喜歡著會喜歡我的人,怨恨著會怨恨我的人,維護著會維護我的人,也傷害著會傷害我的人......


    甚至,隻要對方有會傷害我的傾向,即便他還未能真正地傷害過我——我也會先下手為強......


    就像不久前。


    我是一個天生敏感的人,尤其他人忽視我——這種感覺我尤其敏感,也尤其厭惡——因為我的親生父親,他就是這樣。


    在他的心裏,我的地位就是比不上阿文亞的生靈,即便我是他的親生女兒,隻要我做出了傷害其他生靈的舉動來,他就能毫不猶豫地將我封印進空間縫隙。


    他壓根不在乎那裏有多黑暗,有多可怕。他隻知道,我犯了錯,他就要將我關入黑暗中受罰。


    我恨他!


    也怨著將會做出同類選擇的蒼穹!


    他們是一路人。


    可駱皓遠......我的心才柔軟了一瞬,便又變得堅硬如冰,我抬手揮開了他伸過來的手臂。


    他也是同他們一樣的,這種舉動蒼穹也曾做過,隻是為了軟化我的防備心。


    可後來,就像現在——我徹底信任他了,可他緊接著就開始傷害我了——他們都是一樣的!


    我錯身從駱皓遠身邊跑過。


    這樣的人,和他們一樣的人,我再也不會相信了!


    都是大騙子!


    狂風夾著冰冷的雨水迎麵朝我襲來,可我已經不再是五年前弱得跟隻小雞仔一樣的我了。


    “滾開!”我低聲說了句,它們便立刻轉向,不知道吹去了哪個方向。


    風霜雨雪,這些自然現象在我這裏不過是像睡著了閉眼、清醒了抬起眼皮一樣的生理現象而已。


    一旦拿迴了使用本源力權限的我,就又是地靈了——暴戾起來,就能輕而易舉地摧毀一個世界的地靈。


    可我他媽的不想做地靈!


    我就想做一個快樂的人,過著普通又舒適的生活。受到挫折了,就迴到蒼穹的懷裏,痛痛快快地哭上一場......對了,現在我又不能哭了。


    好像是拿迴本源力的使用權限之後,我的淚腺就不知怎麽地就停止了工作。變成了一個與闌尾一樣,存在著,可又毫無用處的器官。


    所以說,誰他媽想做地靈!那就去做!


    隻要這個選擇不是我就成。


    我跑到了天玄派的後山,那裏有個湖——就是那天我想沉入裏麵,好好睡上一覺的那個湖。


    大雨瓢潑而下,湖麵上泛起陣陣漣漪。


    旁邊的山巒間彌漫著一層灰白色的雲霧。


    或許今天是要下雨的吧,我伸手接那些雨絲——在我收迴本源力權限後,它們又變迴了那般聽話的模樣——我攤開的手心裏懸浮著一滴雨水,接著是兩滴、三滴、四滴......最終,它們在我的手心裏匯聚成一個小小的水球。


    身後傳來一陣腳步聲。


    我轉身朝後麵看過去,發現那是駱皓遠。


    “現在你看見了。”我看著手裏的水球,我有把握......無論駱皓遠有多強,我都能在一瞬裏取了他的性命。


    因為他再怎麽強,在我眼裏也不過是一個人類而已。


    “你是妖嗎?”他問我,眼神裏帶著我不熟知的、類似受傷的感情。


    我無心詢問這種感情是怎麽產生,而又怎麽會出現在他的臉上的。


    我隻問他:“你會說出去嗎?”


    其實我無所謂他會不會說出去,因為就算他說出去了——那也是蒼穹需要煩惱的問題,與我,並沒有那麽大的關係。我盡可以再繼續毀滅了這個世界,反正這也沒什麽大不了的。


    我闖的禍已經夠多了,要降罰也是天道的事,左不過就是消失在世界上而已。


    與我來說,這也不失為一種解脫。


    我本來就是一個自私自利、十分自我的地靈嘛。


    可駱皓遠沒迴答我,他隻是依舊帶著那副受傷的表情,問我:“你是妖嗎?”


    這樣的情景,讓我覺得或許他有毛病。


    當然在他看來,我現在的模樣十分古怪,又會使用這種古怪的能力,對號入座之下當然是看起來比較像一個妖族的。我也知道這裏人、妖兩族是勢不兩立的狀態。


    所以他不能接受我是能理解的,我隻是不能理解他臉上那副受傷的表情。


    我是不是個妖族?


    在他看來有這麽重要?


    真是可笑。


    “不是。”我捏碎了手裏的水球,那些水分子又凝聚成極細的雨絲自我手中,隨風飄落。


    駱皓遠臉上的表情像是忽然鬆了一口氣。


    “太好了。”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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