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還未亮,黯淡的光線透過窗紗斑駁地漏進屋子,在平整的地麵上映出明暗交替的色斑。


    我整個身體埋進被窩裏,隻露出一個腦袋,在黑暗中睜著眼睛無比清醒——所以說人不能早睡,一旦睡得太早,就也會醒得格外早。


    就像現在的我一樣,明明天還沒亮,我就已經醒得不能再醒了。


    偏偏蒼穹還睡著,我也不能打擾他,就隻能無聊又安靜地躺在床上,快被憋壞了。


    我將手埋在被子下麵,有一下沒一下地摳著手指甲。


    被子上的味道和我頭一個晚上蓋的被子味道一模一樣——我以為的太陽的味道,其實就是蒼穹的羽毛被太陽曬過的味道。沒準這床被子是用他換下的羽毛做的羽絨被也說不定。


    因為這味道可比頭一天的那股味道要濃烈多了——聞起來又幹淨、又熱烈,就像要燒起來一樣。


    真不愧是隻瞗鳥,我想到了金羽的本命火焰,也是這樣得熱烈。燒起來像能燙掉我的一層皮,即便那時我是地靈之身也無法生扛。


    但金羽那團火焰,燒起來痛倒是痛,卻也沒多大。


    我總覺得,如果是蒼穹召喚火焰燃燒的話,沒準就是我雙眼所到之處皆是火海了。


    他看起來可比金羽要強大多了。


    ......


    我實在是睡不下去了。


    不過起來鬧人怕是會被蒼穹罵一頓,於是我在被窩中翻了個身,臉朝向窗台。


    窗台邊有個鳥架,蒼穹化作原身在那裏睡得正香——頭埋在翅膀下麵,一隻爪子縮進肚子下的絨毛裏,另隻爪子牢牢抓著那根金屬杆子——我有些不大明白,難道鳥睡覺都喜歡單腳獨立的嗎?


    或者隻有蒼穹是這樣?


    這個姿勢看起來真奇怪。


    而且我也特別想把他的另隻爪子從絨毛裏拉出來,因為這個姿勢讓我覺得特別別扭。


    但我最終是沒有這麽做,我怕他生氣後敲我的腦袋。


    於是我將腦袋往被子裏又埋了埋,隻露出一雙眼睛。


    外麵的竹影隨風搖曳。


    今天似乎天氣並不是很好,我想到了雋心師叔,然後又想到了我遲遲沒寫出來的作業,覺得頭疼。


    看來今天是逃不過去了,我想,隻能將那堆還沒完成的半成品交上去了——可雋心師叔雖然為人溫和,但在學業上麵,就沒這麽好說話了。


    沒準今天得吃幾個手板了,我心裏惴惴的。


    昨晚原本想哄著蒼穹幫我寫了作業的,結果他笑了笑。


    “你以為雋心看不出來?”


    他這麽說,這我還能有什麽話說呢?


    今天的手板子絕對是逃不過去的。


    我認命了。


    “醒了?”蒼穹不知道怎麽就醒了,正對我說話。


    我下意識向他看過去。


    他瞧了瞧更漏


    “不過寅時,怎麽這麽早就醒了?”他問我。


    我往裏翻了個身,背對著他——蒼穹不答應幫我寫作業,我不大想理他。


    身後的被子往下沉了沉。


    蒼穹撲扇著翅膀落在被子上。


    “別在我的床上摳指甲。”他對我說,我假裝沒聽見,摳得更起勁了。


    “嘶——”


    於是一個不小心,摳破皮了......


    “你看。”他用喙掀開被子,將我好不容易儲存起來的熱氣全放跑了。


    我連忙將被子又蓋了迴來。


    “凍死了,你走開。”我衝他喊道。


    黑暗下,他的鳥身上的花紋看不分明,我隻覺得在我麵前是一隻蒼鷹體型的紅眼睛烏鴉。看起來有點恐怖。


    於是我伸手,將他的鳥頭扇向一邊。


    “別看著我。”


    ......


    蒼穹歎了聲,飛過去點亮了燭火,又不知從哪裏翻箱倒櫃地找出一個藥箱。


    然後,等他迴來時,已經化成了人身。


    他過來拍了拍被子。


    “手伸出來。”他說,我充耳不聞。


    “真是寵壞了。”我聽見他低低說了這麽一聲,將腦袋埋在被子下麵輕哼,心想,我獨立又強大,三觀正得不能再正了,怎麽就被寵壞了?


    床邊略略沉了下,我偷偷轉頭看了他一眼。發現蒼穹身著白色中衣坐在床邊,抱著藥箱像在翻找著什麽。


    我又哼了一聲。


    “不要你假好心。”我和他說:“反正馬上就要打手板了,擦了藥也白擦。不如就放在一起,等我被打了之後一塊擦好了!”


    蒼穹抬眼瞅了我一眼。


    “沒良心的東西。”他輕聲說了一句,從藥箱中拿出一個青瓷小瓶來。


    說著,他放下藥箱,過來扯我的手臂。


    “伸出來。”


    “不要!”我往被子裏麵埋得更深了。


    蒼穹扯了幾把,沒扯動我,鬆了手。


    “哼!”我發出勝利者的聲音。


    “你哼什麽哼?”蒼穹好笑說道,伸手揉了揉我腦袋上的亂發。


    然後,他將那被子筒了筒,最後,竟將我連同被子一塊抱了起來。


    “是不是覺得我沒法子了?”他笑著說,理了理我腦袋上亂七八糟的劉海,將我受傷的那隻手從被子中挑了出來,準備上藥。


    可我攥著拳頭,他完全沒法子將那根受傷的食指給掰出來。


    “你這樣我可要生氣了?”他說,從背後環抱住我,下巴抵著我的發心。


    那聲音悶悶的,沒有一點威懾力。


    於是我討價還價:“那你幫我把白天的作業寫好,我就聽話。”


    蒼穹睨了我一眼,耳邊竟然微微有些泛紅。


    “昨晚上你輕薄我的事,就這麽放過去了?”


    我想起了昨晚上**的事,覺得這怎麽能算輕薄呢?


    我義正言辭地反駁他:“我那是表示親近,不能算是輕薄。你要說是輕薄,那是你的思想太肮髒了,應該多念幾遍清心咒。”


    “哦,那我還要謝謝你親近我咯?”他戲謔地問我。


    倒讓我他好像是在輕視我的智商。


    於是我不高興了。


    我不高興就愛給人添堵,所以我將拳頭攥得更緊了。


    這迴蒼穹是真的無奈了。


    我看到他皺了眉,然後輕笑了一聲。


    “我錯了。”他認真地看著我:“請原諒我,地靈大人。”


    語氣就像在那無數個日夜裏惹我生氣後道歉一樣,不過這是我第一次瞧見他的表情。


    “哦,那行吧。”


    既然已經感受到了他的誠意,我也不是個小肚雞腸的人,就輕鬆地放過了他,鬆開了拳頭。


    蒼穹低頭找出那根食指,一邊上藥一邊同我說話。


    “放心,雋心可不敢打你手板子。”他說,聲音頓了頓,隨後帶上一絲笑意:“到時我同你一塊去聽課,驚不驚喜、意不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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