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底下什麽樣的人該殺,什麽樣的人不該殺,還輪不到你們來做主。”


    “這是我渝州的地界,渝州的事,渝州自己管,你們江都的爪子還伸不過來。”無殤隻是輕描淡寫地陳述著一個事實。


    提醒著他,渝州的事,其他人都管不著。


    “如你所言,公義何在?”


    “公義?”無殤瞥了他一眼,覺得有些可笑,“天理昭昭,公義朗朗。可若天真的有靈,隻怕你我都不至於落到如此地步。公義在你心,在我言,卻不在天,更不在世人。他們看不見,也聽不見。我想讓他們知道的,便是他們該知道的。這,就是公義。”


    “在你心裏,竟然連對天地的敬畏都已蕩然無存。”


    “我敬與不敬,天地自可長存,無需我來掛心。


    倒是你們,終日念念不忘著救世救難,卻怎麽連生死這點小事都看不破呢?”


    無殤又看了一眼這具屍體,輕揚了一下嘴角,“有人已將他好生安葬,卻又有人將他從墳墓裏挖了出來。難道你們就不好奇,這個人,作何打算?”


    “那個人,作何打算暫且不論,隻是這筆債,必須有來有往。”


    無殤竟又半攤折扇遮住臉笑了起來,“有來有往?你們莫不是,想要殺了小影兒報仇?去罷去罷,相信閣主在,也定不會攔著。”


    昆侖奴麵具們個個麵麵相覷,他們沒有想到,聽到的會是這樣的迴答,也不知道,這個美婦人的葫蘆裏,究竟賣的是什麽藥。


    “生死有命,富貴在天,我兄妹二人自闖蕩江湖的第一天起就已是認了的。所以,他技不如人被人殺了,本就無可厚非。我來,隻是為了討個公道。”環兒已經拭去了眼角的淚痕,臉上的表情也從感傷變迴了決絕,“那天,他本可以告訴我真相,讓我來決定報仇與否。可是他竟然不敢承認,自己做過的事。”


    “哦?這倒是件新鮮事兒。”


    無殤的眼中煙波流轉,她在琢磨著顧影的不肯承認。


    她新鮮的是,小影兒是什麽時候起,突然開了什麽竅,竟變得如此心軟,如此肯為他人著想了。


    她自是知道,如果顧影承認了,可能她今天看到的,就會是這兄妹二人的屍體了。


    隻是她沒想到,她看著長大的這個孩子,明明應該是頭狼,卻漸漸變得越來越像是一隻貓,連她都無法揣測到他接下來的做法。


    “你們有你們的規矩,我們也自有我們的規矩。你讓他出來,我隻要與他一較高下,即便是死也無憾。”


    看著環兒越來越激動的樣子,又時不常地把生死掛在了嘴邊。


    這些,都不是葛中離想要看到的。


    他隻是追著死神來到了渝州附近,湊巧得知了這兄妹倆的遭遇,可他既然知道了,就沒有坐視不管的道理。


    所以,有他在,他不可能看著環兒去死,他是來替他們討公道的。


    “不巧,他們都不在。”無殤還是那樣一句話,自始至終從未變過,“這命債,我飲風閣認了,命債當須命來換,這裏有一人,不知是否可抵。”


    “誰?”


    葛中離自恃從未察覺到有其他人,可這飲風閣中的人,好像都是這樣行蹤莫測。


    “你還不出來,這熱鬧,要看到何時?”


    無殤哪兒也沒看,隻是靜靜地等著,兩根手指輕輕地在桌麵上叩擊著。


    一時間,屋子裏,又出現了一個抱著刀的虯髯老人。


    “鬼頭張?!”


    葛中離一眼便看出了來人的底細,這個人,一直躲在渝州,躲避他們。


    十年風華,他卻絲毫沒有變化。


    鬼頭張沒有理會這些江都的人,隻是徑直走上前,將一把普通的刀放在了無殤的竹簾外麵,“這是昨日小影兒托我重鑄的刀,他說,讓我今日午時前務必給他送來。可看來,還是晚了一步。”


    無殤看了一眼這把平平無名的刀,心中卻有萬般情緒湧了上來,又輕輕闔上了眼睛,“傻孩子。”


    “雖然我們找了鬼頭張十年,可這畢竟是兩碼事……”


    “不,這已經是同一件事了。”無殤打斷了葛中離的話,將一把假的七齒穿魂鉤扔給了他,“你可識得此物?”


    葛中離拿在手中看了許久,卻久久不敢相信,“這怎麽可能……這明明……”


    他以為,他看到的,是真的七齒穿魂鉤。


    大漠飛鷹已經入了他判官盟,成為了昆侖奴麵具中的一個,已經埋去了名姓。


    可是這件事江湖上卻沒有人知道,所以他話說了一半,又咽了迴去,不願就此透露了大漠飛鷹的去處。


    可是據他所知,大漠飛鷹與他同樣是受命追查死神去的,這武器怎麽會出現在這裏?


    “這是假的。”鬼頭張拿過了七齒穿魂鉤,指出了它所缺的印記,“可這把假的七齒穿魂鉤,卻是這位躺在棺材裏的兄弟所持的武器。敢問是你們江都,替他尋來的北冥玄鐵麽?卻不知是哪位鑄器大師,仿造得如此惟妙惟肖?”


    “我從不知道他會用鉤……”


    葛中離沉吟著,又轉頭看向了披著麻衣的環兒。


    環兒杵在一邊,麵頰上冷汗直流,臉色鐵青甚是難看。


    “環兒,你說。”


    環兒的嘴唇輕顫著,哆哆嗦嗦,指著鬼頭張,“數月前,就是你,你,你……把這武器交給了我哥哥……”


    “不可能!”


    這一聲不可能,葛中離與鬼頭張幾乎是同時喊了出來。


    葛中離確信,這十年來鬼頭張半步沒有離開過渝州,而這兄妹倆一直都在江都,怎麽可能見得著麵。


    鬼頭張更是確信,他從來沒有見過,麵前的這個姑娘和棺材裏的人。


    無殤又迴靠在一個椅子邊,撥弄著扇子,抿嘴笑道,“這就有意思了。”


    “你什麽意思?”


    環兒又把怨氣投向了無殤,她怨懟,為什麽這個女人半分沒有同情心,隻是興之所至隨性而言。


    “你確定,這死了的人,真的是你的哥哥?”


    無殤眼神示意了那個棺材裏的人,仔細看去,那麵如常色的臉甚至不帶半分變化。


    人已經死了近兩日了,若說麵色沒有變得死灰一般黯然,倒也不足為怪,隻是如今氣色仍舊這般好,但有著這樣的傷口,說他沒死是萬萬不可能的。


    那就隻有一種可能,這,不是他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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