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氏綜合醫院頂層,某間私人病房裏。


    安然的婕羽輕顫,像兩隻蹁躚的蝴蝶,展翅欲飛。


    透過她半睜開的眼睛,可以看到一抹優雅而神秘的墨綠。


    莫離正坐在沙發上看今天的財經報紙,餘光看到床上的人有了動靜,於是懸於空中的電子報紙自動收迴光腦裏。


    人已經走到了病床邊。


    “小……莫莫?”安然疑惑的問。墨綠的眼睛如同一塊上好的寶石,泛著瑩瑩的光澤。


    這裏是哪兒?小莫莫他怎麽會在這裏?


    莫離俯身,動作優雅的將她睡的淩亂的一縷頭發整理好,順勢在床邊坐了下來。


    床邊的兩扇窗戶大開著,輕微的風吹拂著透明的紗簾,清爽而舒適。


    莫離沒有說話。


    安然的記憶緩緩恢複,並且逐漸與昏迷前無縫對接。


    動了動身子,發現自己被紗布和石膏捆的嚴嚴實實,根本動彈不得,才皺著眉問道:“小莫莫,這裏是醫院嗎?”


    “嗯。”一個辨不清其中感情的單字從他的喉嚨中溢出來。


    安然睜著一雙大大的無辜貓眼,忐忑不安的問道:“那我是被人抬下來的嗎?”


    莫離想都不用想,就知道她腦瓜子裏現在在想什麽!


    “嗯。”這次加重了語氣!


    就算莫離臉色沒什麽表情變化,她也能從這一聲重過一聲的“嗯”字中讀取到這人不爽的情緒!


    安然偷偷看了他一眼,一縮脖子,挫敗的將自己的腦袋埋進被子裏。


    在軍部所有的最高將領匯聚一堂的場合,她居然被自己的副官和主治醫生合夥打暈,被抬在擔架上,送來醫院!


    她不要麵子的嘛?!


    蒙著被子,悶悶道:“楚天闊那個混蛋居然敢打暈我,這是在以下犯上!”


    莫離眼中凍結著冰霜,動手將她的被子扯下來,冷道:“不把你打暈,你會乖乖來醫院嗎?”


    安然一噎,徒然間瞪大眼睛,自我辯駁道:“你說清楚,我怎麽就不會乖乖的來醫院?”


    最多……最多……不願意被抬著來嘛!


    安然的那點兒小心思,莫離心裏一清二楚!


    畢竟,大名鼎鼎的安然上將從小到大,都是一個死要麵子活受罪的主!


    不願與她就這個問題繼續爭論下去,無框的眼鏡片閃過一道白光,轉移話題道:“你知道你今天受了多重的傷嗎?。”


    他一臉的嚴肅。


    安然沉默。自己的身體,她自然清楚自己傷的究竟有多重。


    她從十五歲開始便在風雨裏摸爬滾打,人常道久病成醫。她傷受的多了,漸漸的也在心中形成了一把標尺。


    她今天傷到了哪個地步,心裏是有計較的。


    “寶寶,你心裏很清楚。”莫離肯定道。


    安然晶亮的眸子黯淡了幾分,“我也是……”沒辦法啊……


    最後幾個字注定無緣讓她說出口。


    莫離不等安然一句話說完,用右手的食指虛壓在她的唇上,道:“我知道,這些是你必須要麵對的。


    我也知道,你從接受帝都軍區司令這個任職那一天起,除了逆流而上激流勇進外,沒有別的選擇。”


    安然眼中泛起些微的波瀾。


    莫離摘下眼鏡,茶色的眸極其淺淡,但從中可以清晰的看到無法言明的苦澀。


    這種苦澀,仿佛直接撞擊著自己的靈魂,令她不安,令她震顫不已!


    安然的唇微動。


    剛想說點什麽,就被莫離的修長食指壓了迴去。


    “寶寶,我可以理解你。”莫離握住安然的一隻手,“但是,我需要你答應我一件事。”


    安然的唇得以自由,眼神匆忙而慌張,“你需要我……答應你什麽?”


    她五歲時就認識了他。


    她有自知之明,自己從小就任性難搞,但是這個人一直都毫無怨言的縱著她寵著她。


    這麽多年過去,他從來沒有向自己如此鄭重的要求過什麽。


    安然豎起耳朵,仔細聽著他的下文。


    “你要好好珍惜你自己,以後不許再諱疾忌醫。”


    安然微微睜大眼睛,瞳孔略微的渙散。


    諱疾忌醫。


    是的,諱疾忌醫。


    身體等級的突變讓她根本無所適從。她從一開始就清楚,自己根本沒有辦法,用一種坦然豁達的態度去麵對一副如此羸弱……以至於脆弱的身體。


    而今天,那些埋藏於內心深處的隱秘情緒被這個男人以一種極其粗暴直白的方式挖掘出來,被赤裸裸暴露在冷漠而喧囂的空氣中。


    無所憑借,亦無所依托。


    不安,恐慌。


    她以為自己掩飾的很好。以為世界可以就這樣一直太平下去。


    但沒想到,在這個人麵前,一切的一切,所有的東西都被看的一清二楚。


    無處躲藏亦無所遁形!


    如天下間所有被人一語道破了秘密的人一樣,安然惱羞成怒!


    “我才沒有諱疾忌醫!”安然此時像一隻憤怒的小獸,紅著眼睛,企圖以兇戾的外表來掩飾內心深處的驚惶。


    “莫離,你用的什麽破詞兒?!”


    莫離直直的盯著她,堅定的眼神沉著而冷靜,沒有絲毫退讓,“我認為你有。”


    安然的臉色徹底的沉了下來。


    “你要我答應你什麽?”她不顧形象的翻了個白眼,肅著臉語速飛快的嘲諷,“不要諱疾忌醫?可笑!我可以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告訴你,我的心中從來都沒有產生過那種愚蠢可笑的情緒!”


    有時候,堅決的否定就是最有力的肯定。


    沒有人比她自己更清楚,自從迴來帝都以後,每一次聽到自己的診斷證明時,心中承受了多大的壓力!


    她恨透了這種孱弱的身體。


    “好,你沒有。”莫離稍作安撫,隨即話鋒一轉,繼續逼問,“我換一個問法。”


    “今天和江潮湧打完以後,為什麽你在明知自己的肋骨斷了幾根,隨時可能造成不可挽救的二次傷害的情況下,也不願意讓人把你送到醫院來?”


    安然被莫離踩到痛腳,瞳孔一縮,繼而立刻恢複正常。


    “你管為什麽?”安然隻感覺到一股邪氣“轟”的一下直竄上腦門,“莫離,你煩不煩,你今天非得招我是不是?!”


    “是。”莫離言眸色深沉,簡意賅的承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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