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站立之處乃一處山丘。底下農田排列,阡陌交通,木屋林立。稀稀落落的幾位農人,比之槐花村,此處太像桃花源。


    阜書自丘頂踏空而下,帶著二人入了其中一方最為寬闊的木屋。


    實木築就而成的屋子,房梁,支梁,包括牆麵皆是木頭排放而成。


    既然是合作,那來者便是客。


    阜書向來都是親力親為,打水煮水衝茶,一係列動作如行雲流水。


    收好真火,阜書將茶杯一字排開,茶葉擱上,衝水,拂袖,兩隻茶盞分別滑向兩人。


    花顏看向茶杯,那茶葉在開水的氤氳下漸漸散開,透出翠綠之色。


    那茶水,嫩綠嫩綠,猶如翡翠般通透。


    花顏輕抿,不同於菩提花茶的清香,這茶水,入口一股苦味兒,可咽下之時卻是甜香。


    “長公主曾說,至甜則苦,如今這苦中生甜,想必可得你滿意。”


    “沒想到你還記著。”


    阜書旦笑不語。


    花辭不喝茶,一雙眼不離花顏,便是看向阜書,也隻是不經意之間。


    阜書倒是不加掩飾地看他,他那時便說過,花辭像極了他。


    真的像極了他。


    非是其它,而是他對花顏的情,像極了自己曾對流珠的情。


    便是這般單手撐額看向花顏時眼底的笑意,也是那般的像。


    阜書眼底閃過一抹黯然。


    “長公主,你的條件僅是天書麽?”


    “是。”


    “事成之後,天書於我而言便無任何用處。花辭當日所說也非是假話,你就不怕?”


    “怕什麽?”


    “若我們真合作,便是逆天改命啊。命盤會將你震顫而死。”


    “它隻是一件物品。”花顏抬眸,眼中有著一抹幽幽冷意。


    這是她第二次說這句話,第一次對容絕,第二次對阜書,不管哪一次,皆十分堅定。


    阜書定定看她,似是從未料到她如此迴答,但似乎這樣的迴答,才是真正屬於花顏的迴答,屬於長公主的迴答。


    “我這想法終究是不可行居多。”


    “但你執意一意孤行。”


    “是,我一定要一個結果,否則我不甘心。”


    “你到底有多愛她?”


    “像花辭對你。”


    “但你傷害了很多人。”


    “你若將這問題拋給花辭,他的迴答便一定是下一個我,我隻要達到目的,不管用何手段不管傷害何人!”阜書依舊溫潤,但此話斬釘截鐵傲氣淩神。


    “那如果你的目的並非你所理想的呢?”


    “至少我去做過,至少不會後悔未曾為之!”


    花顏因他這一席話而久久愣神。


    阜書沒有錯,隻是因立場不同看待解決問題之法亦是諸多不同。


    他沒錯,從他的立場來說,他沒錯。


    “花顏,你知我多想屠盡這天下人麽?他們思索如何嚼舌頭的時間比思索如何立家成業的時間來得多太多!”


    花顏有很多辯駁他的話,比如“嘴長在他人臉上,你管人家說什麽”,又比如“說什麽都是人家的自由”等等,可到了嘴邊,卻又壓了迴去。


    誠然她想到了,阜書會用更加斬釘截鐵的方式告訴她,他所做那是多麽的正確。


    良久良久,花顏才稍是啞聲道:“到底是怕那‘人言可畏’啊。


    阜書卻壓根沒了在這話題繼續的意思。遂談起了正事。


    “如何做無需你操心,你隻需在我需要時,按我說的做便可。”


    聽起來似乎很簡單。


    花顏皺眉,“你可有想好退路?”


    “我不需退路,要麽遂願要麽死。花顏,你也隻有兩條路可走。”


    花辭聞言卻是悠悠笑了,視線終於從花顏身上移迴。


    他撫了撫袖口,不緊不慢道:“阜書公子看來考慮得已然清楚明白了。”


    阜書與他對視。一雙溫和的眼瞳之中無波無瀾。


    “你知我為何上次將命盤之事告知你麽?”


    花顏扭頭看他。


    花辭總是跟在她身側,在她與別人相對時便安安靜靜地聽著,不插言不插語。卻每次皆在她與對方略有些僵持之時出手。


    五百年前,她是安安靜靜的那一個,五百年後,倒互相置換了。


    “嗬,千年屍骨與平輿元顏一事,雖然都是些微末小事,你讓我們誤以為你在刻意針對我們,然則這不是主要目的。你隻是在試探阿姐對命盤的掌控度罷了!”花辭靜靜看他,目不轉睛,那眼如三魂河水般沉靜。


    對於花辭能看透這些,阜書並不驚訝,隻是挑眉饒有興致道:“哦?是什麽破綻讓你懷疑了?”


    那是一種……棋逢對手的興奮。


    花辭漂亮的食指輕輕晃了晃,“你猜啊?這兩樁事兒,都是你主謀。千年屍骨之人有其必死的原因,是以阿姐並不會手下留情。所以便有了平輿元顏一事,元顏沒有必死的理由,是以你料到阿姐下手時會猶豫。”


    他話說到這兒,與花顏視線相對。


    花顏笑意點點,伸手理了理他長發。


    他眼裏光彩照人,然而轉向阜書時,又是一片冷沉。


    “你定然知曉掌命仙君違背命盤會有什麽後果,是以便順其自然地得到了你想要的答案。命盤擇阿姐為主,但對她亦不會手下留情,亦會讓違背它本意的阿姐受到懲罰。這個答案讓你對接下去的事兒產生了不確定。”


    阜書眼裏有讚賞,他甚至勾唇笑起,似是對其所說頗感心趣,“不愧是花辭!我佩服。”


    “嗬,你所言不要之前所有謀算不也是因著這一點麽?你的第一步棋,雖是廢了,但定然還未棄!”


    花顏仍記得花辭說過,“他這一局棋是廢了。”


    “是以你啟動第二步棋――找阿姐合作。”花辭的笑,一切盡在意料之中的笑。


    阜書毫不否認,痛快地承認,“一絲不差!你還未說破綻在哪兒。”


    “阿姐來說?”花辭看向她,眉眼盡皆溫柔。


    花顏伸出一指,“其一,千年屍骨一事,府令命數被改已活不長,然直到現在我還未收到他死去之後的生平,也就是他現在還活著。其二,元顏一事,曾向元府對門那婦人打探過元顏……若平輿非幻境,那為何鬧出那麽大的事兒卻不見其人呢?還有,既然平輿是幻境,是個並未真正存在過的地方,為何我打聽的那些人會知曉呢?其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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