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燕握緊許橙的手,真心實意地勸說道:“小橙子你走吧,離開方南昌跟程瓊,遠走高飛去過自己的生活。”


    沒想到往日受了委屈也隻會咬牙堅持的許橙這會卻沒露出苦悶的神色。


    她朝徐燕露出一個微笑,說道:“走是肯定要走的,不過在這之前,我總得從把我當貨物一樣賣給其他人的養父母身上討點好處。


    畢竟我這幾年辛辛苦苦打工賺的錢都交給了他們,現在連本帶利要迴來,不過分吧?”


    徐燕微怔一瞬,隨即激動地站了起來,大著嗓門說:“對!就該這樣!你吃了那麽多苦,直接走了不是便宜了那兩個玩意了麽!”


    她兩手叉腰,拍拍胸脯說道:“小橙子你想做什麽盡管去做,有什麽需要幫忙的隻管來找我!”


    徐燕四十出頭的年紀,頭發枯黃,眼角因為操勞而生出了不少細紋,就是一個普普通通的中年婦女的模樣。


    許橙看著她,猛地心頭一熱,鼻頭發酸。


    就是這樣一個生活不算富裕,在底層艱難求生的人,卻竭盡所能地給予了她無盡的關懷與照顧。


    許橙壓下心底翻湧的情緒,輕聲道:“謝謝你,徐姐。”


    “哎呀媽,咱倆誰跟誰啊。”


    從五金鋪子出來,迴到家時太陽已經徹底落山。


    原主住的地方是鬧市角落裏,一棟在夾縫裏搭建而成的二層小樓,牆體幾乎都是用鐵皮做的,似乎一陣強風就能吹跑。


    二樓的位置亮著昏黃的燈光,許橙心底了然,那應該就是方南昌跟程瓊的房間。


    臥室裏,方南昌躺在床上打了個嗝。


    “還是真的肉好吃啊,整天吃罐頭跟人造肉,我都快忘了豬肉是什麽味了!”


    程瓊咧開嘴笑起來,嗓音尖細得像是拿針在紮聽者的耳膜,“算那個許橙還有點用,至少給咱家賺來了足足三百硬幣呢!”


    這裏流通的貨幣分為紙幣和硬幣,沒有麵值,一張紙幣相當於五百硬幣,而一枚硬幣大概可以買半個番茄罐頭。


    兩人拿了錢之後特意跑到市場買了新鮮的排骨和豬五花,迴到家燉熟後大吃特吃了一頓,眨眼就花掉了一百八十枚硬幣。


    許橙站在消防梯上聽到了兩人的對話,氣得無聲地呸了一下。


    吃著賣女兒得來的肉,這跟吃人血饅頭有什麽區別!


    方南昌跟程瓊吃的肚子都鼓起來,一左一右躺在床上,嘴角的油都沒擦幹淨。


    鐵皮牆忽然傳來嘩嘩的聲響,像是有人在不停地敲。


    “誰這麽沒素質敲咱家牆!”程瓊罵了一句,爬起來走到樓下打開門,繞著房子走了一圈也沒看見半個人影。


    “真是見鬼了。”程瓊嘀咕一句後就迴了房間。


    剛躺下,那聲音又響了起來。


    她下樓,卻還是沒看到人影。


    聲音第三次響起,她實在懶得動了,催促著讓方南昌下去看看。


    方南昌下樓後卻遲遲沒上來。


    程瓊下去,隻見大門大開,夜風陰森森地吹進屋子裏,方南昌保持著開門的姿勢立在原地,一動不動。


    “你站在這幹什麽呢?”程瓊走過去,卻在見到門外景象後頓時倒吸一口涼氣,呆站在那忘記了動作。


    門口的路燈似乎短路了,一閃一閃地,而每次亮起,昏暗的燈光下便會出現一個白衣黑發的女人。


    那女人直勾勾地盯著兩人,臉上兩道血紅的淚痕分外滲人。


    而她的模樣,分明就是許橙!


    “許橙不是被關進監獄了麽...為什麽又迴來了!”程瓊抓緊方南昌的胳膊,膽戰心驚地問。


    “我上哪知道去啊......你是許橙嗎?”


    兩人盯著路燈下的人,那人卻沒有迴答。


    燈光又一次滅下,再次亮起,燈下的人卻不見了。


    方南昌跟程瓊兩口子剛送一口氣,一陣風過,鐵皮牆被敲擊的劇烈聲響再一次傳了過來!


    這一次的聲音比之前都要大,猛烈程度上升了十倍不止。


    兩人嚇得差點腿軟,這時,一道幽幽的女聲從兩人身後響起。


    “見到我怎麽不高興啊?是不是以為我早就死了呀,爸媽?”


    “啊!!鬼啊!!”


    “啊!!!”


    方南昌跟程瓊被神出鬼沒的許橙嚇了個半死,狼狽地想要往後跑。


    沒跑幾步就被帶著孩子出門遛彎的徐燕碰上了。


    徐燕見兩人麵色驚恐渾身汗濕,問他們怎麽了。


    程瓊拉著徐燕,指著家門口站著的許橙,磕磕絆絆地說:“你快看看那是不是許橙啊,許橙迴來了......她不是應該已經死了嗎,為什麽還會迴來啊!”


    方南昌擦著冷汗,心有餘悸地說:“別慌,冷靜點,她應該是越獄逃迴來了......”


    話沒說完,徐燕疑惑地問道:“什麽許橙什麽越獄?你們家門口根本就沒人啊。”


    徐燕拉著小瑩古怪地看了兩人一眼,很快就消失在了道路盡頭。


    留下的兩人臉色唰得一下白了。


    許橙這時緩緩走到了他們跟前,微笑地看著一動不敢動的兩人,歪著頭問:“跑什麽呀,我來看你們,你們不高興嗎?”


    方南昌垂在身側的手攥到發白,用盡全力擠出一絲笑,說道:“高興啊...你迴來看我們,爸媽當然高興了。”


    說完他朝程瓊使了個眼色,程瓊忙不迭地使勁點頭。


    許橙走到兩人中間,一左一右牽起他們的手,歎了口氣後說道:“其實啊,我這次迴來是有事要問你們。”


    “什麽事啊?”程瓊故作親昵地問。


    “我好多事情都記不清了,隻記得頭很疼,然後我就到了一個很黑很黑的地方,那裏有條河,我想要過河,可那裏的人卻說我關於生父生母的記憶不完整,不讓我過河...


    所以我才要迴來問你們關於我生母生父的事情,爸媽,你們能把你們知道的全部告訴我嗎?”


    許橙嘴裏的那條河,怕不是忘川河!


    方南昌跟程瓊對了個眼神,決定把自己知道的事情全部告訴她,讓她早點過河投胎,再也不要迴來!


    兩人把許橙領迴家,在她對麵坐下,開始講關於許念枝的事情。


    卒區沒有學校,這裏的小孩想要接受教育幾乎是不可能的事。


    許念枝靠著撿來的書自學了小學到高中的課程後,就在五號卒區租了個店麵,開設補習班,教小孩讀書識字。


    她為人和善又好相處,這裏的小孩子都喜歡她,來上課的人越來越多,後來她也招聘了幾個年輕人,手把手把他們帶成老師,一起教小孩讀書。


    後來,她在采購圖書的路上遇到了一個受了重傷昏倒在路邊的男人。


    她把男人撿迴家,用所有積蓄給他治病。


    後來男人傷好,卻失去記憶,許念枝就讓他留在店裏當了雜工。


    一來二去兩人暗生情愫,順理成章地在一起了。


    沒想到兩人在一起沒多久,許念枝就莫名其妙關了補習班,緊接著她懷孕的消息就傳了出來。


    所有人都以為她會跟那個男人結婚生子,沒想到孩子還沒生下來,那個男人就消失得無影無蹤。


    “她就是被那個男的給騙了!關了補習班沒了生活來源,生了孩子之後隻能打零工維持生活!”程瓊講到興頭上,忍不住唏噓地翻了個白眼。


    一直默默聽兩人講話的許橙這時看向程瓊,問:“講完了?”


    程瓊點點頭,方南昌說道:“我們知道的就這些了,你聽完了,也該走了吧?”


    許橙卻搖了搖頭,粲然一笑:“我媽媽的事情講完了,現在,該算算我們之間的事了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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