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別重逢,那自然要喝酒。


    於是,剛到的秦十六還沒來得及歇息,葉星便拉著他和莫心寧同去酒樓。


    在喝酒的過程之中,葉星和秦十六分別描述了自己的經曆。


    武功進境、惡戰次數、遊曆見聞……什麽都談。


    這種盤根交底的方式,很容易拉攏距離,隔閡感瞬間消弭,三人很快熟絡起來。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氣氛逐漸熱鬧起來。


    莫心寧喝得醉醺醺的,醉眼朦朧道:“秦十六,你臉上的傷疤好難看,這是怎麽弄的?”


    “我在來之前經過一片竹林,意外被仇家埋伏,這道疤是敵人留下來的。”


    酒意衝頭,她壯著膽子朝秦十六問道:“你的武功已經很厲害了,你為什麽還要選擇這種激進的提升方式?”


    比劍不是過家家,對方不會留手,稍不注意死的人就是他自己,兇險得很,所以莫心寧有些不理解。


    秦十六默默地舉起酒杯,一口吞下,火辣辣的烈酒有些燒喉嚨。隨後,這個冷酷劍客平靜地說道:“因為我要報仇。”


    接著,他緩緩地說出,與劍二的恩仇。


    異常冷靜的聲音,但卻夾雜著痛到麻木的哀傷,莫心寧靜靜地聽著,逐漸沉浸其中。


    她沒有想到,眼前這名高冷劍客竟然會有那種師傅,而且世界上竟然有如此奇怪的師徒。


    假如……劍二和秦十六也算師徒的話。


    ……


    當秦十六說完最後一個字,莫心寧義憤填膺道:“劍二實在太壞了,他怎麽能殺你的家……”


    說到一半,她突然閉上嘴巴。


    不過,秦十六自己卻並不忌諱:“他殺我全家,這是仇,我會報;他教我武功,這是恩,我會還!”


    說完,秦十六又灌了一碗酒。


    “唉,秦十六已經萌生死誌!”葉星在心底暗暗地歎息。


    報仇簡單,恩情難還,怎麽迴報恩情?


    按照秦十六的性格,除了以命相抵,葉星實在想不出其他可能。


    ……


    因為提到了劍二,氣氛突然冷清下來。


    飯菜依然香,美酒依然烈,但卻是怎麽也吃不出剛才的味道。


    過了許久,莫心寧突然嘀咕一句:“劍二老人真是可惡,也不知道他究竟是什麽來曆?”


    葉星和秦十六苦笑一聲,同時沉默。


    劍二老人,實力成謎,來曆成謎,否則事情又怎麽會如此麻煩?


    就在這個時候,一個傲慢聲音突然響起:“你們口中的劍二,老夫知道。”


    這聲音極近,葉星扭頭一看,三步外站著一個老乞丐。


    這人真是乞丐,他穿著一件破爛衣裳,敞開的胸口堆積著一層厚厚的油垢,很惡心。


    而且,他身上散發著臭烘烘的下水道味兒,臭味吸引了幾隻蒼蠅盤旋在他腦袋上,一看就是很久沒洗澡了。


    順帶一提,他手裏拿著一根黑黝黝的竹棍,棍子上麵包裹著一層黑色汙垢,同樣是髒兮兮的樣子。


    但人不可貌相,剛剛說話的人確實是他。


    “嗯,這人是誰?”


    葉星眼中閃過一絲精光:“他悄無聲息地走到三步之處,但本虎居然沒有發現,有些古怪!”


    他悄悄地看向秦十六,卻發現秦十六的右手,不動聲色地摸到無痕劍上麵,隨時準備出劍。


    葉星暗道:“秦十六也發現不對勁,是了,這個老乞丐肯定不簡單。”


    他和秦十六都不是弱者,連一根針掉在地上都會發現,但這個老乞丐卻偏偏躲過了他們的感應。


    這人不簡單,因此,葉星與秦十六紛紛警惕起來。


    ……


    莫心寧例外。


    她可憐地看一眼老乞丐,心想:“這人肯定是想吃東西,所以故意說出他認識劍二的謊言。”


    善心大發之下,莫心寧說道:“老人家,你是不是餓了?要是不嫌棄,你就過來吃點東西吧。”


    “哦,那感情好,老朽剛巧肚子餓了。”


    老乞丐咧嘴一笑,露出一嘴難看的大黃牙。


    他也不客氣,把竹棍放到桌子旁邊,沾滿泥垢、黑乎乎的手伸向了桌上的美食。


    僅僅過了片刻,葉星便皺起眉頭。


    老乞丐並沒吃,而是抓起東西又放迴去,燒雞、烤鴨等食物的表麵都出現一個黑漆漆的泥手印。


    如此一來,除了老乞丐自己,根本沒人肯吃這些弄髒的菜肴。


    葉星原本準備發火,但轉念想道:“這個老乞丐不知深淺,或許有兩把刷子,還是不要招惹了。”


    一頓飯而已,不算什麽,讓給他、權當結善緣吧。


    這麽一想,葉星便釋懷了。


    但莫心寧卻覺得,這是老乞丐餓太久、護食兒的表現。


    “老人家,這些都是你的,不用搶。”


    她耐心地說道:“隻不過,你以後不能隨便說大話。你連我們是誰都不知道,怎麽可能認識我們要找的人呢?”


    就在這時,老乞丐剛剛把所有美食烙上黑手印。


    做完這些,他轉頭笑道:“小女娃,你怎麽知道我不認識你們呢?


    老朽雖然年紀大了,但眼睛還沒花,南有絕情人劍客、北有威武虎霸王,你的兩位同伴聲名赫赫,老頭子還是認得的。”


    “啊,老人家,你真的知道!”


    莫心寧驚唿一聲,轉念一想便明白,自己鬧烏龍了,眼前這個老乞丐也是江湖人,而非真正的乞丐。


    “天呐,這一幕好熟悉!”


    莫心寧驚奇地想道:“遊俠傳記裏麵有記載,武功高強的老前輩遊戲人間,隻有通過考驗的有緣人才能遇到,難道就是這樣嗎?”


    這一刻,葉星有相同的猜測。


    “老乞丐莫非是扮豬吃老虎的隱世高人?太扯了吧!


    假如真有考驗,寧丫頭不嫌棄他的乞丐身份,還熱情地請他吃飯,應該算是通過了吧!”


    隻是,某虎的腦迴路注定與旁人不同:“老乞丐很可能是宗師武者,我和秦十六都在,有沒有可能幹掉他呢?”


    他在認真地思索成功概率。


    ……


    葉星和莫心寧都在思考,秦十六卻是直接行動了。


    “你認識劍二?”


    老乞丐搖頭:“不認識。”


    “你剛才還說知道。”


    “我知道三絕劍的來曆,但我不認識劍二。”


    “說說看。”


    老乞丐咬一口燒雞,含糊不清地說道:“三絕劍的故事,要從風雷雙劍說起。”


    “哢哢!”


    秦十六握緊拳頭,骨頭發出摩擦聲。


    誰也沒注意到,老乞丐裝作埋頭啃燒雞,餘光卻是盯著秦十六。


    當他看見秦十六露出緊張的神態,嘴角勾起一絲意味不明的笑容。


    隨後,老乞丐說出了風雷雙劍的故事。


    也是,三絕劍的來曆。


    ……


    通過老乞丐的話,再加上合理推測,葉星得出以下結論:


    江湖中有四大聖地,萬劍宗便是其一。


    然而,很少有人知道,萬劍宗的根源卻是在道家,因為萬劍宗的開派祖師便是清平道弟子。


    清平道,同為四大聖地,這個門派卻是最神秘的。


    沒人知道清平道的駐地,沒人知道清平道選拔弟子的標準,甚至沒人知道清平道的掌門是誰……


    不過,清平道終究處在江湖之中,總有一鱗半爪的信息傳來,而這個道家扛把子最出名的一點便是——人少。


    很久以前,清平道每代隻有兩個傳人。


    擇優選擇,優秀者為掌門,略遜者成為守山人,永世不能踏出門派半步。


    要知道,這可是清平道的傳人,哪怕略遜自家師兄,但放到整個江湖,仍然是頂尖人物。


    但是,這等人傑卻隻能守著一座山、一個門派,孤獨老死,何等可惜!


    ……


    直到有一個人橫空出世,清平道的傳人數量終於變了,那個人便是萬劍宗的開派祖師。


    不是變多,而是更少。


    那一代的清平道,運氣好到爆炸,同時出了兩個千年難遇的天才,無論比什麽、怎麽比,兩人都是不相伯仲。


    這可怎麽選?


    無奈之下,當代清平道掌門忍痛選了其中一個,這意味著另一人要老死山中。


    不用說,萬劍宗的開派祖師肯定是落選那個。


    但這位爺是剛烈脾氣,寧死不肯當守山人,老掌門一死,他便叛出清平道。


    等他突破到神話境,幹脆創立了萬劍宗,自己稱宗做祖。


    而這位開派祖師的師兄,後一任的清平道掌門,甚至還早一步突破到神話境。


    但他顧及到兩人是從小長大的師兄弟,情誼深厚,再加上道家講究順其自然,所以他並沒有難為這個師弟,反而任由萬劍宗存在。


    一代隻有兩個傳人,但兩個都踏入神話境,並且是整個時代唯二的神話境,大家應該能想象到清平道的強大。


    隻不過,從那之後,為了防止埋沒天才,清平道每代隻收一個傳人。


    因此,江湖人戲言,清平道隻有掌門和未來掌門,從來沒有普通弟子。


    清平道的傳人數量,就是如此坑爹。


    ……


    話題迴轉,再迴到萬劍宗。


    這個門派的祖師爺出自道家、清平道,這是來曆。


    由於曆史太過久遠,這位前輩的完整姓名已經不可考,江湖人隻知道他姓鐵,因為萬劍宗的掌門都是他的子孫後代,並且都是鐵家人。


    門派都是人家老祖宗創立的,掌門自然是鐵家人,這個沒毛病。


    幸好,這位前輩的後人很爭氣,有著神話級傳承,硬生生將萬劍宗發展成聖地級別的勢力。


    可是,鐵家壟斷掌門的做法,也留下了後患。


    最近幾百年,鐵家勢力在萬劍宗內部不斷壯大,各種鐵氏特權層出不窮。


    武功秘籍?那是我老祖宗傳下來的,我自然能看,但外來人不行,必須立下功勞。


    寶藥珍膳?老子是鐵家人,那肯定是我先吃啊!


    危險任務?我們鐵家為門派流過血、丟過命,現在輪到你們這些外來弟子了。


    ……


    當時,外來弟子幾乎成為了鐵家的附庸,根本沒有絲毫地位。


    而且稍有天賦的弟子,隻要不是出自鐵家,都要受到明裏暗裏的排擠,除非給鐵家人當狗。


    鐵家成了吸血蟲,一直趴在宗門身上吸血,壯大自己。


    那個時候,鐵家的家族勢力膨脹到頂點,而代價卻是萬劍宗整體實力的急速下滑。


    在這種情況之下,萬劍宗上上上代的掌門上位了。


    此人仍然出自鐵家,他叫鐵世雄,那真是人如其名,一世英雄。


    鐵世雄很有能力,他當上掌門之後,做的第一件事便是交好清平道。


    萬劍宗的祖師爺出身清平道,再加上劍與道本就關聯密切,簡直是天然盟友。


    事後證明,鐵世雄的舉措十分英明,有了清平道這個盟友,萬劍宗成功渡過那個最衰弱的時期。


    除了交好清平道,鐵世新還有許多對外措施,例如開放部分基礎劍法秘籍、無償救援受災百姓、主動清楚犯事武者……


    總之,一係列措施下來,萬劍宗外部環境平穩下來。


    於是,鐵世雄把目光放到內部。


    鐵家改革,迫在眉睫!


    然而,無論他怎麽努力,鐵氏特權始終無法根除。


    鐵世雄能夠上位,那是因為他有鐵家的支持,但這次的改革,來自鐵家的阻力反而最大。


    但,他是鐵世雄。


    經過小小的嚐試,鐵世雄發現喚醒鐵家人鬥誌的策略根本行不通,於是他選擇了蟄伏。


    整整四十年,鐵世雄整整蟄伏了四十年。


    他從一個意氣風發的青年誌士,熬成了滿頭銀發的老者,目標隻是想讓這個生他、養他的門派重新煥發活力。


    萬劍宗,是門派,也是家。


    無論耗費多少時間,他都無悔。


    早就說過,鐵世雄是一個有能力的人,無愧“一世英雄”四個字。


    經過四十年的蟄伏,他暗中扶持外來弟子,同時打壓鐵家勢力,終於得到了想要的結果。


    尤其是那個叫做葛隨風的大徒弟,既不是鐵家的人,又有絕強的武功和實力,簡直是下一任掌門的最佳人選。


    再加上那些年的努力,他有了十足把握。


    接下來,還需要再忍一次劇痛。


    僅僅一次!


    打傷鐵家勢力的元氣,扶持葛隨風這個非鐵家弟子上位,隻要打破腐朽的傳統,萬劍宗便能重新成為公平公正、充滿活力的門派。


    偏偏在這個時候,問題來了。


    這一代,萬劍宗仿佛當年清平道的重演,同樣出了兩個極為傑出的弟子。


    風雷雙劍!


    風逸劍客,葛隨風。


    雷鳴劍客,鐵鳴雷。


    鐵鳴雷,姓鐵,鐵世雄的鐵。


    那是他的……親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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