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個山野酒家,一桌特殊的客人正在喝慶功酒。


    店內有五六撥客人,但他們卻離那一桌遠遠的,偶爾瞥見也會慌張地轉過頭,仿佛那一桌的特殊客人會吃人。


    實際上,吃人之意也沒錯,因為那裏有一隻老虎。


    葉星不吃人,但老虎會吃人,尤其是那比普通老虎大出一倍的龐大體型,其他客人怎能不懼?


    此刻,店家小二戰戰兢兢地走過去,兩條腿直哆嗦:“二位,酒……酒來了,慢……慢用!”


    “舌頭捋直了再說話。”葉星沒好氣地說道。


    “是!”


    店家小二大聲迴答,整個人下意識地挺起腰,腦子裏卻是亂得像一團漿糊:“完了,完了,這隻老虎發怒了,他不會吃我吧?”


    這人害怕地閉上眼,杵在那裏好一陣,動都不敢動。


    無奈之下,葉星再次開口道:“酒上完了,你倒是走啊,站在這兒看虎爺吃飯啊?”


    “啊!我可以走?”


    “廢話,當然了。”


    這小二傻了吧唧的,屁都不敢放,轉身便跑,生怕那隻老虎反悔似的。


    “我有這麽可怕麽?”


    毛茸茸的虎爪摸摸腦袋,葉星感慨道:“外麵的人膽子真小,哪像臥虎山脈,店小二看到我該幹嘛就幹嘛,壓根不知道害怕是什麽。”


    他的對麵是秦十六,“虎兄別介意,這也是人之常情。”


    “嗯,我也懶得計較這些雞毛蒜皮之事。”


    葉星輕拂虎掌,桌上的酒壺、酒杯被一股無形的勁力包裹,自動倒起酒來。


    嘩啦啦!


    倒滿一杯酒,葉星一飲而盡,一股火焰從喉管直入腹腔,好不暢快:“爽!”


    人是軟蛋,酒卻是烈酒!


    秦十六也自斟一杯,喝完後說道:“說迴正事,我實在沒想到少林寺會橫空出世。我們倆狼狽地敗逃,虎牙洞反倒保住了,這倒是天意。”


    今日這酒,慶功之用,因為虎牙洞的一番心血總算沒有白費。


    “哈哈哈,血刀客自尋死路,他竟然敢殺上少林寺,能不吃虧才怪咧。”


    葉星大笑,語中帶著自豪:“說實話,我甚至有些佩服這家夥,他竟然能活著走出嵩山,我都覺得不可思議。”


    此方世界,少林寺對他來說像家一樣的存在,他也對達摩師尊、慧可師兄等人知根知底。


    說句誇張的話,他對達摩師尊和少林寺的自信,比對他自己的信心都足。


    隻可惜,他猜中了達摩擊潰沙無依的結果,卻沒料到這個過程的兇險程度。


    達摩閉關突破神話境,這是機密,他並不知情。


    但不管怎麽樣,結局總算皆大歡喜。


    一番觥籌交錯,好不快意。


    葉星前麵的那盆是現宰的牛肉,滑嫩可口,吃光了又添,足足五輪他才吃飽。


    “嗝!”


    滿足的飽嗝響起,葉星問道:“秦十六,你接下來有何打算?”


    酒足飯飽再來談事,這是葉星前世擼串留下的習慣。


    因為談話結果不理想,吃飯也會沒胃口,既然這樣反而不如吃飽再說。


    另一邊,秦十六擦擦嘴,然後說道:“我要迴去見見老家夥。”


    老家夥,教秦十六武功的那名前輩,但秦十六從來不會敬稱,隻是用“老家夥”代替。


    葉星自以為懂了,理解地點頭。


    “其實,我本來想邀請你一起闖蕩江湖的,誰知道計劃還沒開始就破滅了。”


    他先是開玩笑,然後說道:“不過,我也能理解。你離開這麽久,的確應該迴去看看那位前輩。”


    “看望?不,我是要去試著殺了他。”


    秦十六的話平淡而緩慢,冷漠的語氣一如往昔,但這種平淡的表麵下卻潛藏著不為人知的、歇斯底裏的痛苦。


    葉星眉頭一挑,問道:“為什麽?”


    “很久以前的事,你想聽我可以說一說。”


    “想聽。”葉星認真地迴道。


    “那一年,我隻有五歲……”


    ……


    夕陽下,小溪邊,一個小男孩正在玩耍。


    在他身後是一間間木屋,嫋嫋炊煙飄蕩在木屋上空,偶爾有歡快的笑聲從後方傳來,裏麵藏著平淡甜蜜的幸福……


    這時,一個麻衣老人從遠處走來。


    這人走路的姿勢好像慢吞吞的,但速度卻出奇快,眨眼睛便走到小孩的身邊。


    “小孩,這裏是哪裏?”


    蒼老的聲音突然從後麵傳來,嚇小孩一跳,他轉頭一看,又被那張不苟言笑的老臉嚇一跳。


    “這……這裏是秦家村。”小孩怯懦地迴道。


    “嗯。”


    老人點頭,然後轉身離開。


    可是,他剛剛走出兩步,突然又迴身趕來:“咦,不對!你手上有繭子,這是劍柄磨出來的。”


    練刀、練劍都會磨出老繭,但武器不同,手上老繭也會出現差異。


    刀習慣用砍,從上而下地劈砍,衝力會打擊拇指與食指之間的位置,老繭也會稍微偏上。


    劍多用刺,橫平而刺,反作用力多在小指下方、接近手腕的位置,下麵的老繭稍微厚一些。


    這些差異很細微,但在行家眼裏卻是天壤之別,比如麻衣老人。


    老者二話不說便抓起小孩,上下摸索卻是在摸骨探查資質。


    片刻後他突然驚歎道:“天生劍骨,好資質!”


    “小孩,你可願隨我學劍?”


    小孩有些害怕,用糯糯的孩童聲道:“你先放我下來,我便答應。”


    “好。”


    老者當即放下他,但這小孩卻是頭也不迴地往村裏跑,根本沒有答應的意思。


    小孩一邊跑,一邊想道:“阿爺說過,要收我為徒的陌生人都是壞人,必須快點跑!”


    原來,這小孩的祖父也是一名劍客。


    他年輕時憑借一套烈焰劍法打出偌大的名頭,甚至有一個陽山居士的雅號,陽即焰。


    江湖嘛,也就那樣,一個個名聲大噪的俠客死去,又有新人接替,就像大浪一般你來我往、永不停歇。


    陽山居士活得久,看得多,然後心倦了,選擇了退隱江湖。


    誰曾想,臨老之際,老天爺突然和他開玩笑,其孫竟然是天生劍骨,命中注定的江湖人。


    一方麵,祖父不願意孫兒踏入江湖。


    他是過來人,自然知道江湖是殘酷的絞肉場。


    世人隻看到站在山巔的高手吃肉喝酒,卻不知高手腳下踩的山名叫屍骸山,飲的酒是通紅的血酒。


    另一方麵,他又舍不得生生埋沒天生劍骨的資質,所以偶爾會教孫兒幾招劍式,但僅做防身之術。


    並且,他還要求孫兒警惕任何收徒之人,尤其是劍客。


    這便是小孩離奇反應的緣由。


    小孩撒腿便跑,完全沒有履行拜師協定的意思。


    在他身後,麻衣老者望著那道奔跑的單薄小身影,竟然不怒反笑。


    示敵以弱,乘機逃跑,這雖然隻是簡單的計謀,但對於一個小孩來說,已經是難能可貴。


    “好資質!好心性!”


    他大笑不已,“想我劍二孤寡半生,臨老還能遇到如此璞玉,當真不錯!”


    “此子,合該當吾徒!”


    縱橫江湖數十載,他唯一放心不下的便是這一身劍術——別誤會,不是害怕劍術失傳,而是擔心等他死後,這一身劍術無法再讓世人恐懼。


    沒錯,他就是要讓所有劍客感到恐懼,用這一身劍術!


    既然如此,那就要找一個傳人,比如這個小孩。


    小孩很聰明,但他終究是小孩,遇到事情隻會往家裏跑。


    殊不知,麻衣老人一直跟在他的身後。


    半小時後,秦家大院,十六具屍體橫七豎八地倒在地上,為首之人正是陽山居士。


    他的白發染上了血,怒目圓睜卻是死不瞑目,哪怕是死,手中一把鐵劍仍然握得緊緊的。


    到這時,他才知道唯有劍能給予安全感。


    盡管,有些晚。


    陽山居士的胸口有一道劍傷,一擊致命,這顯示出對手的強悍,殺死他幾乎沒有費力。


    死於劍下,這是一名劍客的榮耀,但卻不是一名兒孫饒膝的老人的追求。


    院子裏,麻衣老人耐心地擦著劍刃上的血漬,緩慢而優雅,宛如藝術。


    此刻,小孩痛苦地跪在地上,淚嘩啦啦地流。


    老者居高臨下地說道:“小孩,你現在可願隨我學劍?”


    “你做夢,我死也不會和你學劍!”


    小孩那雙哭到紅腫的雙眼死死地盯著麻衣老人,刻入骨髓的仇恨令他恨不得將此人千刀萬剮、生吞活剝。


    “你想殺我,對嗎?”


    “是!!”


    “那就跟我學劍,學完我的劍法,你才有資格殺我!”


    還能這樣?


    小孩一愣,然後狠狠地點頭:“好,我跟你學劍!”


    “隻為殺你!!”


    “很好!”麻衣老人讚許地點頭,絲毫不在乎他的仇恨。


    然而,這小孩剛才若是有半點遲疑,或者是因為仇恨而放棄學劍,哪怕他是天生劍骨,麻衣老者仍然會選擇毫不留情地殺死他。


    隻會仇恨,失去理智,哪怕有天生劍骨的資質也是浪費!


    “劍二,記住這個名字,那將是你這一生最大的仇人!”


    “好,我會記住!!”小孩用充滿仇恨的聲音說道。


    夕陽落下。


    黑夜之中,一大一小兩道人影逐漸消失。


    ……


    “……這就是我和老家夥的故事,有些長。”


    秦十六出奇的平靜,聲音不帶一絲起伏:“五歲前,我隻有乳名,沒有正式的名字,但從那之後我便叫秦十六。”


    十六條命,十六份血債,所以他叫秦十六。


    很顯然,這是一個背負許多的男人。


    不自覺間,葉星瞥向桌上的那把劍。


    墨黑色的劍身樸實無華,像它的主人一樣內斂,劍名無痕,殺人了無痕!


    葉星指著無痕劍,問道:“所以……這是一把複仇的劍?”


    “不,無痕劍是我的夥伴,不是複仇工具。”提起劍,他的嘴角露出一絲笑意,“我才是那把複仇的劍!”


    葉星遲疑了一下,問出心中困惑。


    “我記得你說過,你口中的老家夥,也就是劍二老人,他或許是半步神話境,你現在動手會不會有些早?”


    “作為拜師禮物,老家夥給我三次機會。”


    然後,秦十六接著補充道:“殺他的機會!”


    三次之內,秦十六都可以嚐試報仇,劍刺、刀砍、下毒或者偷襲,各種手段都可以,哪怕失敗也沒事。


    但是,三次之後再動手,劍二老人便不會留手。


    沒有師徒,隻有生死。


    “真是殘酷。”葉星撇撇嘴,然後問道,“這是第幾次?”


    “試過兩次,這次是最後一次。”


    一瞬間,葉星懂了。


    三流境界一次,二流境界一次,一流境界一次,剛好三次。


    隨後,葉星暗自思索道:“秦十六這是打算晉入宗師境便真正開始複仇,並且放棄了三次機會,這是破釜沉舟的決心,不成則死啊。”


    “或許,這也是那位劍二老人的意思,看似擁有三次機會,但實則隻有一次。”


    宗師境與前麵三個境界不同,主要比拚武道感悟和心境,秦十六要是在宗師境連輸三次,心境肯定會留下漏洞,或許連戰鬥都不敢。


    簡單說,心理陰影。


    因此,打從一開始,秦十六便隻有一次報仇的機會。


    葉星端起一杯酒,敬酒道:“秦十六,放手去戰,你死了我替你報仇。”


    “行。”


    一直冷著臉的秦十六突然笑了,他的心中湧出一股暖流,因為一隻老虎,因為一個朋友。


    有一種友誼,你死了我替你收屍,你輸了我替你報仇。


    半晌後,酒壺也空了。


    秦十六突然問道:“虎兄,你呢?你是不是要迴少林寺?”


    “不會。”


    葉星搖頭道:“在虎牙洞鬧出那麽大的動靜,結果我卻被人攆成耗子,灰溜溜地跑了。這實在太丟人,我不好意思迴去。”


    “不過我早有打算,將要求遊曆天下,你會聽到虎霸王三字響徹江湖的。”


    “好,我等著那天。”秦十六點頭道。


    “秦十六,來!”葉星醉眼迷離,“喝完最後這杯酒,你往南,我向北,咱們江湖再見!”


    “好,虎兄,幹!”


    江湖嘛,總要有離別,何須灑淚做女兒家?


    離別的愁在酒中,斟滿,且暢飲!


    ……


    第二天,宿醉醒來,冷酷的劍客已經離開。


    葉星運轉虎磐聖體,暖乎乎的氣血走遍全身,驅散了酒意。


    隨後,他開懷大笑道:“還是此世痛快,氣血衝散酒勁,縱然宿醉一夜,頭也不會痛啊!”


    武功這玩意兒,總得有點懸乎勁啊。


    “劍二老人,從未聽過的名號,卻是個狠角色。”


    下一刻,葉星呢喃自語,他貌似猜到了對方的意圖:“先用仇恨驅使秦十六變強,但仇恨無法鑄就最鋒利的劍,所以你打算用自身的死消解秦十六的仇恨,對嗎?”


    哪怕僅有隻言片語,但葉星還是大致弄懂了劍二老人。


    仇恨能讓人變強,但真正的頂級劍客卻不會總是心懷仇恨,那樣太偏激。


    劍二老人肯定也懂這點,所以他或許想用自身的死消解秦十六的仇恨,給他一個通往頂級劍客的機會。


    然而,劍二老人是驕傲的人,他不會允許自身的性命浪費在廢物的身上。


    因此,還有一種可能,秦十六死在劍二老人的劍下。


    換而言之,劍二老人不會允許有瑕疵的劍存於世間,所以秦十六的生死終究要靠他自己。


    “秦十六,不要死啊,我們都要名揚天下,這是……約定。”


    葉星輕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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