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坐駕駛室裏的西蒙將一切盡收眼底,他在裏麵來迴走了兩圈,眼角瞟到溫斯特在和胡語憬說著什麽,才又端起碗朝外走。


    為了掩飾尷尬,他出來後特地繞到廚房裏去加了點魚湯。


    胡語憬也不拆穿他,自顧自地吃東西,不一會兒功夫就把水果罐頭和麵包吃完了,又喝了一碗魚湯,便躺了下來。


    船上的大型折疊椅都是多功能的,既可以變成躺椅又可以變成單人床。


    胡語憬就是躺在折疊床上,在甲板靠裏麵一點的位置,太陽早已落下,隻剩天邊的餘暉染紅河麵,時不時地一陣陣小微風吹過,拂過身體,愜意的不行。


    她本來就不怕蚊蟲,現在船上到處都燃有特殊的蚊香液,耳邊連擾人的嗡嗡聲都沒了。


    駕駛室下麵是廚房,前麵多了一個小房簷,那裏掛著一個瓦數很大的燈泡,一點亮,前半個甲板都是通亮的。


    胡語憬覺得那燈有些刺眼,轉了個身將背麵對著燈。


    溫斯特和西蒙吃完後也都在甲板上休息,不過兩人並沒有躺在躺椅上,而是在船頭蹲著小聲嘀咕著什麽。


    “我剛才試驗了幾下,一條魚也沒有叉到。”溫斯特手裏拿著一根竹竿,很是苦惱地說。


    叉魚這件事,他們其實並不陌生,之前記錄的那些原始居民也會運用這種很古老的方法進行捕魚。


    可是即便是那些世世代代原始居民,他們也沒辦法如此輕易地抓到魚,失敗啊、空手而歸啊,是常有的事。


    西蒙和溫斯特以前也跟著居民們嚐試過幾次,前者在叉了兩個小時後終於成功的叉到了一條魚,後者不僅一條也沒有叉到,還差點叉到自己的腳。


    仔細思考了許久,溫斯特覺得,他被“騙”了。


    “西蒙,我覺得胡小姐可能不是什麽漁民,她是不是在騙我?”


    西蒙淡淡地看他一眼:“她或許沒有想到你真的會相信吧。”


    “……”


    溫斯特覺得自己受到了冒犯。


    ……


    當天邊最後一抹霞光也被灰暗吞噬後,這片原始森林終於陷入了真正的黑暗。


    夜晚,總是危險叢生的,特別是這片原始森林中最大的淡水河上。


    溫斯特和西蒙將甲板附近的護圍欄全部拉起固定好,甲板上留一盞大瓦數的燈作威懾作用。


    西蒙白天開船,溫斯特夜晚守夜。


    “溫斯特白天沒睡覺,夜晚能行嗎?”胡語憬有點擔憂。


    “沒關係的,夜晚船開啟自動航行模式,速度降到最低,如果遇到危險或者障礙會有自動警報係統。”西蒙解釋道。


    正好這時候溫斯特抱著自己的毯子走進駕駛室,胡語憬瞬間明白過來,夜晚守夜也不一定要時刻清醒。


    胡語憬和兩人道了晚安,早早去休息了。


    在外麵漂泊久了,她已經習慣了沒有網絡和電視的夜晚,除非是有事情,她的休息時間堪比老年人作息,就差沒有日升而起日落而息了。


    西蒙的房間很整潔,一張單人床,上麵鋪著灰藍色的床單被套,床邊的牆上貼了一張世界地圖。


    靠近窗戶的地方是一張辦公桌,上麵放著一個卡通相框,裏麵的相片上是一個金發碧眼的女人攬著一個七八歲的小男孩。


    女人眉彎眼笑,看上去心情愉悅極了,可她身邊的小男孩卻是一張麵無表情的臉……


    胡語憬一眼便看出來,這肯定是西蒙小時候跟他媽媽的合照,還真是從小就是一張冰山麵癱臉啊。


    床對麵是一個特製書架,放書的地方有可活動可固定的護欄,估計是為了防止書架上的書掉下來的。


    她大致看了看,上麵大多都是一些關於攝影、剪輯、ps等之類的專業書本。


    忽然間,她瞥到了一個書名似乎有點奇怪,忍不住拿了出來。


    一看到封麵,她就愣住了。


    這是……武俠小說???


    她隨便翻了翻,因為是翻譯版,完全沒有看武俠小說的感覺,便重新放下了。


    不過她又發現這本書旁邊的也是一本武俠小說,再也看,書架的這一排都是同類型的小說。


    每本書都有翻看過的痕跡。


    沒想到,這樣的西蒙竟然還是一個武俠迷呢。


    胡語憬覺得很神奇。


    書櫃的另外一邊是個衣櫃,衣櫃外麵有張半人高的鏡子。


    胡語憬走過去,看清楚鏡子裏的臉後,她忍不住往後退了小半步。


    小心髒一邊在劇烈地嘭嘭跳,她的大腦一邊迴憶起差點被她遺忘的事情。


    哦對,為了當竹外桃花的“丫鬟”,她特地易容過了,因為材質實在透氣舒適,她幾乎都要忘記自己現在還戴著皮麵具。


    除了這張平凡寡淡到極致的臉龐外,她身上穿得也是破破爛爛、須須縷縷,頭發上的發髻非常蓬鬆、散亂不堪。


    嗯???


    她就是用這幅形象在船頭……這樣那樣的嗎?


    胡語憬想到那個場景,頓時捂住臉。


    不忍直視啊不忍直視,換成她肯定以為對方是個神經病。


    她覺得,西蒙這麽愛看武俠小說,如果她說自己是一個落魄的丐幫子弟,對方或許真的會相信吧……


    西蒙和溫斯特在駕駛室裏聊了一會兒後,也迴到後者的房間裏。


    溫斯特的房間和西蒙的風格完全不一樣,如果說前者是嚴謹的學者風,後者就是宅男風。


    牆麵上貼滿了大大小小的明星海報,還都是女明星。


    一進去,滿眼的大長腿。


    辦公桌上更是亂糟糟的,許多資料、書本散亂在上麵,筆記本都沒地方放。


    床邊的角落裏堆積著各種器材,床鋪也沒有整理,床單被套都是皺巴巴的窩成一團。


    不僅如此,一進來,就滿屋子的異味。


    西蒙皺起眉,直接走到床邊彎腰拿出來一個垃圾桶,裏麵的垃圾都漫出來了,長毛變黑的香蕉皮和爬滿螞蟻的魚骨頭隨眼可見。


    再掀開枕頭,幾雙都幹枯了的襪子出現在眼前。


    西蒙的臉色鐵青,差點沒直接把床鋪打包垃圾桶都給丟到窗外。


    最後,還是他清理了足足一個小時,再把床上的東西都換掉,屋子裏的異味才勉強散去。


    ……


    胡語憬醒來時,一縷眼光已經從窗戶裏照了進來。


    她睜眼看了看床頭的電子鬧鍾,才五點鍾。


    原來這個地方,天亮得這麽早麽。


    不過她晚上睡得很早,盡管才五點,她也睡飽了。


    洗手間裏有一套全新的牙刷杯子和毛巾,上麵貼了一張小紙條,寫著是給她用的。


    胡語憬有些驚喜,這麽有心的人,應該會是溫斯特吧,等會遇到他,她得好好謝謝他。


    刷完牙,她出門時和西蒙正好遇到,隨意跟他打了個招唿後就腳步輕快地離開。


    西蒙看到洗漱台上已經用過的牙刷杯子,微微勾起了嘴角。


    忽然,他想起什麽,朝洗衣機地方向走去。


    ……


    胡語憬本來準備去廚房裏做飯,還沒進門就聞到了香味。


    她心中疑惑,走進去後看到灶台上果然燉著魚湯,旁邊的盤子裏擺好了熱過的三明治麵包。


    竟然有人比她還早來做飯?!


    胡語憬本來以為是溫斯特,畢竟晚上守夜的話肯定很累,想早點吃了飯休息。


    結果轉了幾圈,她也沒有發現溫斯特,倒是好幾次遇到西蒙。


    廚房裏,甲板上,西蒙仿佛很忙碌,隨處可見他的身影。


    比如現在,西蒙拿著洗過的衣服床單,將它們一一晾在甲板上,用不鏽鋼的大夾子給夾好,免得被風吹到了水裏。


    胡語憬忍不住走過去問道:“你怎麽起得這麽早?”


    “我習慣了。”西蒙淡淡地迴答。


    他確實習慣了,每天都是五點半起來,隻不過今天更早,因為他晚上根本沒有睡好。


    床頭那股若有似無的臭味折磨著他,讓他連在夢裏到處都是溫斯特的臭襪子。


    終於熬到了天蒙蒙亮,他就迫不及待地起來了,將溫斯特的床單被套全都丟進洗衣機裏,順帶熬了魚湯,熱了三明治。


    直到飯好了,西蒙上樓將躺在駕駛室裏的溫斯特喊出來。


    經過詢問胡語憬才知道,溫斯特這家夥前半夜是在看電視,後半夜就唿唿大睡了。


    這個“守夜”也太輕鬆了吧?!


    相比之下,白天要好好開船的西蒙好像更辛苦呢。


    夜晚船行駛的速度極其緩慢,幾乎都是白天在趕路。


    吃飯時,胡語憬特地對溫斯特說了聲“謝謝”。


    溫斯特哪裏知道她的“謝謝”是指洗手間出現的那些嶄新日用品,還以為胡語憬是謝謝他們讓她搭順風船,於是嘿嘿笑著說:“不用謝,不用謝,船是公司提供的。”


    “嗯……”


    他的這句話被胡語憬理解成了另外一個意思:沒關係,我們是公費出差,給你準備的那些東西都不要錢。


    兩人就這樣十分順利的答非所問了好一會兒,直到進入另一個話題。


    白天太陽很大,甲板上的氣溫很熱,房間裏有空調和電風扇,胡語憬幾乎一整天都呆在房間裏。


    擔心她無聊,西蒙把自己的平板電腦拿出來給她打發時間。


    胡語憬一開始簡直不要太高興,看到平板電腦上沒有微信和扣扣,興衝衝地打開網站準備去搜索下載。


    這時候,她便發現了一個悲催的事情,那就是平板電腦沒有網絡!


    自從上次跟溫斯特借了電話和父母聯係過後,之後他們還主動打來過兩次。


    可每次都隻是說很短兩句話,隻說他們情況很好,在什麽地方,決口不問她在哪裏、什麽時候迴去等問題。


    好像一點也不關心她!


    肯定是有什麽隱情,胡語憬告訴自己。


    於是拿到平板電腦時,她心裏第一個念頭就是打開微信,看能不能和父母再聯係上。


    現在看來是白高興一場,她有些失望。


    隨便翻了翻,倒是在裏麵發現許多電影和歌曲,估計是想讓她用這個打發時間吧。


    可惜一想到父母和袁迪他們,胡語憬就沒了看電影的心情。


    她悠悠愁愁地躺在床上,腦海裏又想了許多。


    除了父母和袁迪,還有葉少春。


    她幾乎已經可以確定,這次迴來隻有她一個人,葉少春或許還是被留在了那裏。


    她的內心一直都很清楚的,隻是想盡量忽略這個事實,同時盡量忘記他最後的柔情。


    其實啊,她真是一個冷酷的人啊。


    胡語憬的眼淚忽然就流了出來。


    ……


    多愁善感的某人躺在床上,這一整天她的情緒都很低落,鬱鬱寡歡的。


    除了吃東西上廁所,其他時間她都是在房間裏發呆、睡覺。


    溫斯特幾次想進去找她聊天,都被她憂鬱的、生人勿近的氣質給震懾住。


    駕駛室裏,兩個大男人並排而戰。


    “胡小姐好像心情很不好。”溫斯特歎息。


    西蒙正在開船,聞言訝然道:“為什麽?”


    “不知道,她今天一整天都躺在床上沒有離開過。”


    西蒙當然知道溫斯特這是誇張的說法,並沒有糾正,他微微皺起眉凝思了片刻,想到了什麽。


    “你上次用得衛生用品還在嗎?”他問。


    溫斯特先是一愣,隨即恍然大悟:“我明白了!她是……”


    說到一半,門外忽然響起腳步聲,他連忙噤聲。


    “溫斯特,你出來一下!”胡語憬扒拉在門口,對他勾了勾手。


    “啊,好的。”


    溫斯特對西蒙眨了眨眼睛,然後小跑出去。


    “你過來,來這邊。”胡語憬將他往旁邊一些的地方帶。


    溫斯特有點猥瑣地走過去。


    “你們這裏有沒有……”


    胡語憬邊說邊給溫斯特比劃,還沒有說完,就被溫斯特激動地打斷,“有的有的!我們這裏有你要的東西!”


    他說完後馬上興奮地跑到樓下。


    胡語憬一臉問號,她還沒說呢???


    可等她跟過去,看到溫斯特翻出來的東西後,她的嘴角就狠狠地抽了抽:我丟啊!這個溫斯特難道有讀心術不成?!


    “你……”


    “不用謝,這是公司讓我們帶給這裏原始居民的禮物,這個是……剩下的。”溫斯特假裝隨意地說。


    其實這個剩下的……是他用剩下的!


    當然,這段經曆不提也罷,這次迴去後,他的第一件事就是要做一個痔瘡手術……


    胡語憬哪裏知道這些,她隻是覺得自己太幸運了,這些衛生用品全是超大號的,正是她說需要的。


    其實她十天前就要來了的,但是因為出現了突發事情,她特地調節運氣給壓了迴去。


    時間果然推後,胡語憬開始還挺高興的,覺得這樣以後就可以想什麽時候來就什麽時候來。


    可是她沒想到,越是壓製,後果就越不好。


    從來不痛的她,今天開始痛了起來!!


    雖然這種痛在她的忍受範圍之內,可是各種傷口都奈何不了她,這種事情竟然能讓她感覺到綿綿無絕期般的難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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