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青川無驚無險地脫鞋坐下,邊拿熱毛巾小心地把鼻翼邊的浮粉按掉,邊仔細打量這家點評上評分和客單價都驚人的日料店。


    麵容姣好安靜的女服務員推門進來,木質滑道因為摩擦發出細膩的響動——言青川也驚訝於自己使用了“細膩”這個詞,形容一扇推拉門的聲音——同樣細膩的還有女孩白皙的臉龐,她彎腰跪坐下把用過的毛巾一一夾走,再鋪設好繁複的餐具和從左到右寫就的極壯觀的菜單,言青川很難說服自己從女孩的眉梢唇角上挪開一瞬。剛剛用熱毛巾按過的鼻翼,似乎因為擦掉一層粉變得泛紅斑駁,不夠順滑服帖的自然卷,支棱在額角鬢角上,離“精致”差了萬八千裏遠……在軟硬實力的雙重碾壓下,她“羞憤”得兩頰通紅。


    “很熱嗎?”待服務生又推門出去,齊藍麵帶疑惑地稍稍湊近,指指她的臉,“臉怎麽這麽紅?”說罷還抬手感受了一下冷氣出風口的位置,是不是言青川的座位吹不到冷風,“換個位置?”


    “不用不用”,她掩飾性地端起杯子喝茶,但茶水的蒸汽把臉熏得更燙,隻得趕忙放下,“剛剛的小姐姐太好看了,簡直是男女通殺,失態,失態”,言青川捂住臉。


    齊藍依然很奇怪地看她,不置可否。


    “哎,你肯定是日常看美女都看麻木了”,她故作失望地搖搖頭,“可惜,喪失發現日常之美的眼睛。”


    “什麽發現美的眼睛?”,木門細膩的滑動聲再起,單廣笙搓著手進來。言青川聞到清冽的柚子香。


    “負責我們包廂的小姐姐超美的”,她壓低聲音,“你一會兒觀察觀察。洗手間配的護手霜是柚子的嗎?”


    “你說的都是哪跟哪啊”,單廣笙盤腿坐到齊藍對麵,抬手聞了聞指尖,“好像是的,還不錯。”


    “那我去個洗手間”,言青川拿過包,翻出隨身化妝袋,起身走到門口,就在手指幾乎要扣住凹槽扶手時,木門卻自己劃開了。


    腳踩木屐的美麗女服務生,雙手托著四方深原木色餐盤,幾碟袖珍可人的小菜碼在光澤上乘的碗盤裏,她躬身請言青川先出來,後者趕緊箕上店內配備的拖鞋,偷摸打量了一下美麗女孩的麵色,判斷剛剛那番又花癡又蠢笨的對話有沒有被她聽了去……


    “女士,洗手間在左邊盡頭右轉。”


    啊,連聲音都這麽春風拂麵。


    “哦哦,好的,謝謝”,言青川趕忙客氣地點點頭,按照指示找過去。


    咦,那就是聽到了呀……


    衛生間洗臉台上的產品配置,簡直直逼她的化妝台,擠出一大坨柚子味的護手霜,邊抹勻邊往外走。美麗服務生在包間門口遠遠看到言青川過來,躬身侯在門口等她。


    言青川無法,隻能拖著軟底拖鞋加快腳步,三兩步迴到包廂。


    “誰給你推薦的這地方?”她在齊藍身邊坐下,忍不住又把指尖湊到鼻子下聞了聞,“這跪式服務。”


    單廣笙說了個名字。是個演技不俗的國民級男演員,向來低調,沒有多少宣傳期意外的娛樂新聞,言青川想不起來他和單廣笙在什麽作品裏有過交集,更想不起該男演員是不是素來有生活品質高的風評。


    “對,他很愛生活,好像對建築裝修比較感興趣。也是有此看他發朋友圈,說是陪老婆到西湖小住,他們在這裏置了產,裝修設計都是他一力弄的,然後日常就是在城中找好吃的飯店好喝的茶酒,哎,真是羨慕。”


    “羨慕什麽?裝修、在這裏置產還是有老婆?”言青川舀起一湯匙南瓜湯,鯛魚與豆腐淺淺地鋪在勺底,“對你來說都不難吧?”


    “那你問問你邊上的人,我能不能隨便裝修置產娶老婆”,單廣笙破開滑嫩嫩透著光的豆腐,沒好氣地說。


    齊藍放下勺子,“你隨意,我並不是什麽都幹涉”,他擦擦嘴,給每個人的杯裏都滿好酒,“如果你有合適的妻子人選。”


    “哈哈哈哈”,言青川不給麵子地笑起來,“你們有沒有什麽戀愛預備機製之類的,萬一談戀愛被發現了,怎麽避免’偶像失格’?”


    “言老師這是在套話嗎?”


    “不敢不敢”,她趕忙撇清,“我隻是對這個話題一直很感興趣。覺得你們挺難的,大好年華風華正茂血氣方剛的,卻。哎。”


    “言老師還挺操心,不是關心我們血氣方剛就是進城釋放——”


    “叮!”。


    清脆但略有些尖銳的一聲。


    是齊藍把筷子擱到筷架上。他不做聲地坐好,眼神示意兩人繼續。


    “啊哈哈,啊哈哈”,單廣笙和言青川相當默契地開始打哈哈,各自低頭三下五除二地,把碗裏的內容物一掃而空。


    “其實一個具體的預案或者公關手段是不夠的”,齊藍忽然出聲,“啟用某個獨立的預案,那就已經到了最緊迫和險要的階段,隻能止損而不是解決問題。所以我們一直以來都在避免到這一步,比如剝離掉廣笙身上的偶像色彩,管理好粉絲構成和邊界,深聊下去就是一篇博士論文了。”


    聽到這個比喻,言青川吭吭直笑,有種隔空highfive的奇妙通感。


    “這些事都是廣笙和amy商量著在做的。我們不能要求粉絲,隻能先行做好引導,不設置白手套,明確態度,這個篩選過程裏會損失一些粉絲,但不諱言地說,她們未來也可能成為掣肘隱患,及時做切割,長遠看不可惜。”


    “有實力和生命長度的明星,不在乎一地一城的勝利對吧”,言青川撐著頭,揶揄道。


    “這個取舍需要綜合的因素很多,如果實施的對象不適合不支持,也難以貫徹,或者在前期沒有獲得和同個起跑線的其他人一樣收益,改弦更張,都很難進入後麵的階段。”


    “聽起來你們真是天生一對”,她一口悶下溫熱的清酒,又伸手向齊藍討下一杯,“換涼的”,她指指冰桶裏的另一壺。


    齊藍雖然臉上帶出少許不同意的神色,但依然無奈地給她滿上半杯冷酒。


    包間木門在兩聲輕扣後被推開,美麗女服務生和小馬一同進來。


    “你倒是趕得巧,就錯過一道湯,換生蠔你就迴來了”,單廣笙打趣了一句。


    小馬在言青川對麵盤腿坐下,招唿過一聲“言姐”,看著小碗冰山上一盞生蠔,殼內壁還有兩枚醋凍和黃瓜泥,先接過美麗服務生遞來的熱毛巾,再小心翼翼捏起生蠔的一頭,轉頭問,“笙哥,趕上這個有啥好的,我倆吃這玩意有意思麽,還不是沒用。”


    “咳咳咳咳咳”,言青川沒防住小馬會說出這麽一句,手一抖,滑溜溜的生蠔直接被送到了嗓子眼,鹹腥的海水和醋凍的膠感,一股腦堵在喉嚨裏,嗆得雙目通紅,眼淚直流,她不敢想象此時的自己得都有多狼狽。


    齊藍飛快地放下貝殼,簡單擦幹淨手,攬過她的背輕輕拍打,一點點順著。小馬訕訕地抽過兩張麵巾紙給言青川,捂著後腦勺不說話。


    美貌女服務生全程維持住安穩的淺笑,一躬身又推門出去。


    “言姐,我嘴上不把門的,不好意思啊嚇著你了。”小馬怯生生地賠罪。


    單廣笙直到這時才從狂笑裏稍緩解些許,插著腰安慰道,“不怕,你言姐什麽世麵沒見過,這點算什麽。”


    “不是哥”,小馬喏喏開口,“我不是怕言姐,不對,也怕言姐嚇著,但更怕齊哥”,說完還誇張地縮了縮脖子。


    言青川終於憑借一己之力,把半個手掌大的生蠔肉完整地吞下去,活像豬八戒吃人參果,一點滋味沒品到。


    “如果我是你,現在就要知道收聲了”,齊藍確認她無事,收迴手,敲了敲桌麵,對小馬說。


    後者在嘴上比了個拉鏈的手勢,老老實實開始品嚐自己的“無用”的生蠔。


    悶下一大口冷酒,她渾身打了個激靈,隨後無不感慨地說,“剛剛那個美女愣是一點沒失態,從頭到尾不動如山。她肯定認出你了是不是,也沒偷瞄也沒要簽名合影,嘖嘖”,她擺擺手拒絕齊藍遞來的他那份生蠔,“估計也是常見明星名人,而且自己長那麽美,對其他美人肯定免疫。”


    “嗯,藝人去公共場合吃飯休閑確實是個問題”,齊藍慢條斯理地吃完自己那份,“所以他們更喜歡內部介紹分享,避免不必要的麻煩。這裏環境不錯,服務周到,喜歡可以再來。”


    言青川想想價位,默默拒絕了再來的提議,倒是可以推薦給平次,讓他來這裏出差延慶客戶或者合作夥伴。


    生魚片盤裏點綴的小菊花和紫蘇十分美貌,言青川夾起大竹莢,掃上一點點山葵和醬油,“感覺你們內部有一個語境和通用語,甚至通用的三觀法則,外人進不去你們也不會出來”,現磨的山葵很清新,甚至微微發甜,她看向單廣笙,絕對美好的臉,吃什麽都賞心悅目,“剛做媒體的時候我也有過這個感覺,和以前的朋友不在這個行業的人,會聊不起來,很多本來應該心領神會的黑話需要解釋,好些習以為常的觀念,在別人看來是離經叛道。我都尚且如此,你們隻會有更多和尋常想象脫節,要獨善其身好難啊。”


    北極貝很彈韌,單廣笙嚼得很小心。


    “如果你想獨善其身,當然很難”,他夾起紫蘇葉,端詳了片刻,像是考慮要不要吃,“還是隨波逐流容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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