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熱水澡並不能澆透言青川的百爪撓心。可如果一口氣看完手頭的十集劇本，後果隻會更百爪撓心。
包好頭發裹上浴袍，又踢踢踏踏地從浴室出來，水漬積出的腳印，一直到客廳才淡到看不見。
坐迴到高背椅上，盯著那摞紙遝放空好半晌，才悻悻地在浴袍上來迴揩幹手，捏著紙遝，把它們推到視線範圍之外。
薰衣草茶基本涼透了，裏頭洋甘菊的臭腳丫子味兒，更明顯了三分。言青川尋思著上淘寶再找找其他款式的安神茶。
下班取迴來的包裹還堆在玄關，伸腳扒拉兩下箱子，頭一次沒有要開箱的勃勃興致。女人忙起事業來連天性都可以壓製，嘖嘖。
她插著腰，決定更愛自己，兩個點。
手機解鎖後的頁麵，還停在“方冬璧”的百科頁麵，許多名字因為內嵌鏈接變成了瑩藍色，跳轉背後勢必是名字跌宕粉墨的一生。關聯著如此多曆史長河裏，赫赫又曖昧的名字，“方冬璧”的藝術生命又何嚐能與政局撕擄開？她給她的模糊感，又或許隻是政治對其蒙上的、不知是否能被摘下的紗簾。
言青川有種不明確的低落。
從京東圖書下單了一本傳記，和一本比較輕的學術書——商品頁麵上的書摘，乍讀上去並不難懂。正要刷臉付款的檔口，屏幕頂上翻出一條微信消息。
瞥中右上角的時間，納悶，男明星這麽晚不睡，第二天起床臉也不腫嗎？
係統依然流暢地完成付款，訂單狀態很快更新為“待出庫”，顯示明天可抵達。
“這麽晚還不睡，明天臉腫會接不上戲的”，她先沒管單廣笙的語音，隻想搞清楚男明星到底有沒有水腫的顧慮。
“？！”
“女人，你到底有沒有良心？”
言青川這才慢悠悠地點開白色長條，隨手把電話擱在床頭櫃上，機身一頭一尾兩個角接連和櫃麵磕撞出兩聲悶響，單廣笙的聲音因為“平躺”變得十分扁平，聽起來有些卡通感，有點好笑。
她在枕頭被子裏一通盲摸，終於抓到護手霜。慢吞吞擠出一大坨，邊搓勻，邊分神想，待會還得問問他知不知道齊藍喜歡吃炸灌腸。
“看我對你多仗義，收工了還堅持把播客聽完，這麽費腦子的東西，太不適合我們這些當紅明星了。不過青川啊，你的聲音在廁所聽倒是蠻有磁性的，我已經介紹給齊藍讓他擱廁所裏聽，會有加分。”
言青川給脖子、鎖骨周圍淋巴做按摩的手一頓，撮著牙花夠手機。
不料進來一條新的，語音在兩聲“滴”後，接著放送。
“嗯，作為你新項目籌備階段的鼓舞師，事業靈感的貢獻者，情感生活的助攻者，我很欣慰你目前在事業和感情上取得的成就。特告知你我的微博小號，以茲鼓勵。以後看見這個號給你點讚，就知道是我，在背後默默注視你的成長。”
扁平的聲於在“滴”聲後戛然而止，臥室終於有了點入睡前應有的安靜。
言青川支著食指在屏幕上劃了一道，確認沒有殘餘的護手霜油脂，才劈裏啪啦開始打字。
“1.這位當紅明星，你大概忘了我們前後才認識一個月，加上微信的時間兩周，我算算我手裏到底有多少料了……”
“2.鑒於你是我……”
字打到這裏，她不得不重新點開第二條語音，才記下來單廣笙對自己那串極長title描述，
“2.鑒於你是我新項目籌備階段的鼓舞師，事業靈感的貢獻者，情感生活的助攻者，現特告知，你還有一篇特稿及下一部戲的劇本在我手裏捏著，以茲鼓勵。”
“3.貴小號不能給我帶來任何流量，我這麽現實的女人，怎麽會稀罕一個小號的點讚？！”
“完畢，你可以說話了。”
但話筒交出去，言青川都檢查完一遍淘寶剩下的幾個訂單分別走到哪裏，還沒有任何迴複。
當紅明星就是不禁招。
她鼻子出氣，點開單廣笙發來的小號。
小號果然很小，評論基本都停留在個位數。
當頭赫然是一根銀白底、鑲金邊的鋼筆，和被兩根手指夾住的燒了一半的煙，配圖文案寫著：他是一根煙。
更新時間顯示就在一小時前。
還沒有人轉評讚。
言青川盯著兩根手指，又找出今天雜誌官微官宣的拿著劇本的手，比對半天，實在不能從區區一個手部細節，就指認網線背後是愛豆還是狗。
一直翻到第二頁，發布時間也才過了一天。相比大號一派偉光正的優質演員形象，單廣笙的“小號人格”，就是個徹頭徹尾的話癆。
言青川看著一碗被拍得毫無美感的糖醋裏脊，碗壁上還掛著稀稀拉拉的油花，“今天的盒飯配置，糖醋裏脊裏的糖放太多啦！”
這是在說繞口令？
她把頁麵網上推。
“江南的天氣對油皮很不友好”，配圖是一張用過的吸油紙——上麵的斑駁，言青川簡直不想看第二眼——和一管專治痘痘的凝膠。
她立刻把圖片退迴預覽模式。
下一條是田埂鄉景照，土紅得發灰的磚牆上，從左到右用紅油漆寫著“想要心情好，衛生先搞好”、“生男生女都一樣，不然兒子沒對象”，結尾是一個大大的“拆”。
“生動、有趣、傳神，拆字更能看出執筆者的氣象”，單廣笙評語。
是拆遷者的氣象吧。
她翻了個白眼。
而且幾乎每條微博都有且隻有一張配圖，同時發布時間基本都在晚上，隔幾分鍾一條，再隔個十幾分鍾，再來一條。
等言青川翻到第三頁，差不多已經認清，自己即將入駐的桐廬劇組周邊，誰家養的黑豬比較能哼哼，誰家的公雞比較受母雞歡迎，以及誰家的男娃娃，三歲了還不肯脫尿布。
她把界麵切到微信，給單廣笙發了一句，“你說這迴我給你的小號點個讚會怎樣？嘻嘻。”
嘻嘻。
這或許是永遠不能見光於她文字中的，關於單廣笙的一麵。
言青川把每張照片都點擊放大，夏日白晃晃的日光，讓景象都染著股子熱騰騰的氣，那些在當地人眼裏最稀疏平常的細節，以及哪怕是外來者的視角，也不見得有興趣去納入意識的畫麵，在單廣笙的鏡頭裏都被很珍重地對待
她突然格外期待起他的“歐麥”來。
“話癆男明星，你是不知道微博現在能發超過140字，還能發18張圖嗎？”看著因為要逐一把每條微博下麵的單張配圖打開，而撐得很長的頁麵，她忍不住又跑去撥了一爪子。
和這條消息幾乎同時，單廣笙的迴複也出現在對話框裏。
“當紅明星剛剛去做了今日keep定製的課程，以及用美容儀做了睡前護膚，相信不會有水腫困擾。”
“作為你新項目籌備階段的鼓舞師，事業靈感的貢獻者，情感生活的助攻者，我們之間的信任，想必是牢固的，而你的人品，是經得起考驗的。”
言青川翻了個身，整個人趴在床上，隻用手肘把肩膀稍稍撐起來。胃和肚子因為俯躺的姿勢，被物理性地擠壓迴去，給人一種其實沒有很鼓的錯覺。
這是她常用來自我安慰的招數。簡單、高效。
“你小號好囉嗦，你同事知道他們服務的藝人是個話癆嗎？”言青川把手肘往兩側撇撇，把胸也貼到床上，隻用下巴頦抵住頭，“萬一被粉絲找出來了，全是黑曆史，人設轟然崩塌。”
“我的同事，你指的是齊藍嗎？”
單廣笙技一句話和一句話之間的斷章，很有技巧性。
“放心，我的經紀人知道我的一切，我不會給他製造危機的，不要擔心他。”
她咬住半邊嘴唇，又好氣有好笑
“你這人可真是”，言青川簡直詞窮，正準備不客氣地道一聲“晚安”來結束對話，突然手機屏幕一閃，強森的頭像懸在正中，忽閃忽閃。
包好頭發裹上浴袍，又踢踢踏踏地從浴室出來，水漬積出的腳印，一直到客廳才淡到看不見。
坐迴到高背椅上，盯著那摞紙遝放空好半晌，才悻悻地在浴袍上來迴揩幹手，捏著紙遝，把它們推到視線範圍之外。
薰衣草茶基本涼透了，裏頭洋甘菊的臭腳丫子味兒，更明顯了三分。言青川尋思著上淘寶再找找其他款式的安神茶。
下班取迴來的包裹還堆在玄關，伸腳扒拉兩下箱子，頭一次沒有要開箱的勃勃興致。女人忙起事業來連天性都可以壓製，嘖嘖。
她插著腰，決定更愛自己，兩個點。
手機解鎖後的頁麵，還停在“方冬璧”的百科頁麵，許多名字因為內嵌鏈接變成了瑩藍色，跳轉背後勢必是名字跌宕粉墨的一生。關聯著如此多曆史長河裏，赫赫又曖昧的名字，“方冬璧”的藝術生命又何嚐能與政局撕擄開？她給她的模糊感，又或許隻是政治對其蒙上的、不知是否能被摘下的紗簾。
言青川有種不明確的低落。
從京東圖書下單了一本傳記，和一本比較輕的學術書——商品頁麵上的書摘，乍讀上去並不難懂。正要刷臉付款的檔口，屏幕頂上翻出一條微信消息。
瞥中右上角的時間，納悶，男明星這麽晚不睡，第二天起床臉也不腫嗎？
係統依然流暢地完成付款，訂單狀態很快更新為“待出庫”，顯示明天可抵達。
“這麽晚還不睡，明天臉腫會接不上戲的”，她先沒管單廣笙的語音，隻想搞清楚男明星到底有沒有水腫的顧慮。
“？！”
“女人，你到底有沒有良心？”
言青川這才慢悠悠地點開白色長條，隨手把電話擱在床頭櫃上，機身一頭一尾兩個角接連和櫃麵磕撞出兩聲悶響，單廣笙的聲音因為“平躺”變得十分扁平，聽起來有些卡通感，有點好笑。
她在枕頭被子裏一通盲摸，終於抓到護手霜。慢吞吞擠出一大坨，邊搓勻，邊分神想，待會還得問問他知不知道齊藍喜歡吃炸灌腸。
“看我對你多仗義，收工了還堅持把播客聽完，這麽費腦子的東西，太不適合我們這些當紅明星了。不過青川啊，你的聲音在廁所聽倒是蠻有磁性的，我已經介紹給齊藍讓他擱廁所裏聽，會有加分。”
言青川給脖子、鎖骨周圍淋巴做按摩的手一頓，撮著牙花夠手機。
不料進來一條新的，語音在兩聲“滴”後，接著放送。
“嗯，作為你新項目籌備階段的鼓舞師，事業靈感的貢獻者，情感生活的助攻者，我很欣慰你目前在事業和感情上取得的成就。特告知你我的微博小號，以茲鼓勵。以後看見這個號給你點讚，就知道是我，在背後默默注視你的成長。”
扁平的聲於在“滴”聲後戛然而止，臥室終於有了點入睡前應有的安靜。
言青川支著食指在屏幕上劃了一道，確認沒有殘餘的護手霜油脂，才劈裏啪啦開始打字。
“1.這位當紅明星，你大概忘了我們前後才認識一個月，加上微信的時間兩周，我算算我手裏到底有多少料了……”
“2.鑒於你是我……”
字打到這裏，她不得不重新點開第二條語音，才記下來單廣笙對自己那串極長title描述，
“2.鑒於你是我新項目籌備階段的鼓舞師，事業靈感的貢獻者，情感生活的助攻者，現特告知，你還有一篇特稿及下一部戲的劇本在我手裏捏著，以茲鼓勵。”
“3.貴小號不能給我帶來任何流量，我這麽現實的女人，怎麽會稀罕一個小號的點讚？！”
“完畢，你可以說話了。”
但話筒交出去，言青川都檢查完一遍淘寶剩下的幾個訂單分別走到哪裏，還沒有任何迴複。
當紅明星就是不禁招。
她鼻子出氣，點開單廣笙發來的小號。
小號果然很小，評論基本都停留在個位數。
當頭赫然是一根銀白底、鑲金邊的鋼筆，和被兩根手指夾住的燒了一半的煙，配圖文案寫著：他是一根煙。
更新時間顯示就在一小時前。
還沒有人轉評讚。
言青川盯著兩根手指，又找出今天雜誌官微官宣的拿著劇本的手，比對半天，實在不能從區區一個手部細節，就指認網線背後是愛豆還是狗。
一直翻到第二頁，發布時間也才過了一天。相比大號一派偉光正的優質演員形象，單廣笙的“小號人格”，就是個徹頭徹尾的話癆。
言青川看著一碗被拍得毫無美感的糖醋裏脊，碗壁上還掛著稀稀拉拉的油花，“今天的盒飯配置，糖醋裏脊裏的糖放太多啦！”
這是在說繞口令？
她把頁麵網上推。
“江南的天氣對油皮很不友好”，配圖是一張用過的吸油紙——上麵的斑駁，言青川簡直不想看第二眼——和一管專治痘痘的凝膠。
她立刻把圖片退迴預覽模式。
下一條是田埂鄉景照，土紅得發灰的磚牆上，從左到右用紅油漆寫著“想要心情好，衛生先搞好”、“生男生女都一樣，不然兒子沒對象”，結尾是一個大大的“拆”。
“生動、有趣、傳神，拆字更能看出執筆者的氣象”，單廣笙評語。
是拆遷者的氣象吧。
她翻了個白眼。
而且幾乎每條微博都有且隻有一張配圖，同時發布時間基本都在晚上，隔幾分鍾一條，再隔個十幾分鍾，再來一條。
等言青川翻到第三頁，差不多已經認清，自己即將入駐的桐廬劇組周邊，誰家養的黑豬比較能哼哼，誰家的公雞比較受母雞歡迎，以及誰家的男娃娃，三歲了還不肯脫尿布。
她把界麵切到微信，給單廣笙發了一句，“你說這迴我給你的小號點個讚會怎樣？嘻嘻。”
嘻嘻。
這或許是永遠不能見光於她文字中的，關於單廣笙的一麵。
言青川把每張照片都點擊放大，夏日白晃晃的日光，讓景象都染著股子熱騰騰的氣，那些在當地人眼裏最稀疏平常的細節，以及哪怕是外來者的視角，也不見得有興趣去納入意識的畫麵，在單廣笙的鏡頭裏都被很珍重地對待
她突然格外期待起他的“歐麥”來。
“話癆男明星，你是不知道微博現在能發超過140字，還能發18張圖嗎？”看著因為要逐一把每條微博下麵的單張配圖打開，而撐得很長的頁麵，她忍不住又跑去撥了一爪子。
和這條消息幾乎同時，單廣笙的迴複也出現在對話框裏。
“當紅明星剛剛去做了今日keep定製的課程，以及用美容儀做了睡前護膚，相信不會有水腫困擾。”
“作為你新項目籌備階段的鼓舞師，事業靈感的貢獻者，情感生活的助攻者，我們之間的信任，想必是牢固的，而你的人品，是經得起考驗的。”
言青川翻了個身，整個人趴在床上，隻用手肘把肩膀稍稍撐起來。胃和肚子因為俯躺的姿勢，被物理性地擠壓迴去，給人一種其實沒有很鼓的錯覺。
這是她常用來自我安慰的招數。簡單、高效。
“你小號好囉嗦，你同事知道他們服務的藝人是個話癆嗎？”言青川把手肘往兩側撇撇，把胸也貼到床上，隻用下巴頦抵住頭，“萬一被粉絲找出來了，全是黑曆史，人設轟然崩塌。”
“我的同事，你指的是齊藍嗎？”
單廣笙技一句話和一句話之間的斷章，很有技巧性。
“放心，我的經紀人知道我的一切，我不會給他製造危機的，不要擔心他。”
她咬住半邊嘴唇，又好氣有好笑
“你這人可真是”，言青川簡直詞窮，正準備不客氣地道一聲“晚安”來結束對話，突然手機屏幕一閃，強森的頭像懸在正中，忽閃忽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