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候的祁光有姐姐護著,根本看不懂在這個看似平淡的故事背後,魏崇陽經曆了怎樣的痛苦與掙紮。


    祁光繼續追問著:


    “沒有了嗎?”


    魏崇陽將煙灰缸裏的殘灰倒進了垃圾桶,他謹慎慣了,要不是信任陳曉棠和祁光,也不會大意的把報紙留在客廳。


    “當臥底久了,我會常常忘記自己是一名警察。”魏崇陽坐到了祁光的旁邊。


    “那該怎麽辦?”祁光抬起腦袋看著魏崇陽。


    與姐姐一起長大,這樣類似於長輩的男性一直是祁光生命中缺失的一環。


    現在,魏崇陽的出現很好的補上了這一份缺失。


    魏崇陽看著麵前對他全心信任的大男孩,並不溫柔地揉了揉他的頭發:


    “這樣的時候,為了保持理智,我就會自我洗腦,榮譽感、使命感在這種時候多少會有些效果效。”


    祁光咽了咽口水,繼續問道:


    “如果這些都不起作用了呢?”


    魏崇陽的手慢慢的從祁光的腦袋上拿了下來,手指戳進了掌心:


    “真正能把人從黑暗裏拉迴來的,從來不是金錢和榮譽,而是那些他所珍視的人。”


    “控製不住想要墮落的時候,我會想想那些我所珍視的人們。”


    祁光的眼睛倏然亮了起來:


    “你珍視的人裏有我和姐姐嗎?”


    魏崇陽笑了起來,這個笑容與他平時刻意表現出的溫柔一點兒都不一樣,特別的真實:


    “有的。”


    祁光心滿意足了,繼續問道:


    “那還有其他人嗎?”


    魏崇陽想了想:


    “還有兩位長輩。”


    “長輩?”祁光沒有過除姐姐以外的長輩,他像個得了多動症的小貓一樣,在床上打了個滾。


    “兩位撫養我、栽培我的可愛女人。”魏崇陽想著被保護得很好的母親,和經常出沒在各大拍賣行的尤安娜,唇角的笑意不由加深了許多。


    這些人就像是牽引著魏崇陽的風箏線,因為足夠珍視,才能夠把他一次又一次地從地獄拉迴現實。


    被濃霧包圍時,就需要去尋找照亮前行道路的明燈。


    而魏崇陽很幸運,擁有幾盞屬於自己的明燈。


    可是幸運是有時效的,就像是命運女神不可能總是眷顧同一個凡人。


    織就命運圖畫的時候,命運女神收迴了對魏崇陽的這份眷顧。


    夢境開始快進。


    魏崇陽傷勢痊愈後,再次接了暗網的工作。


    這一次的任務是殺死一個背叛了傭兵組織的男人。


    魏崇陽拎著一個簡單的行李袋,就要離開。


    祁光很是不舍:


    “要去很久嗎?”


    魏崇陽隨手拿起一張陳曉棠做的肉餅,大口的咀嚼起來:


    “不一定。”


    祁光有些期待的問道:


    “那你能快些迴來嗎?”


    他問的也是陳曉棠想要問的。


    魏崇陽一口喝光了滿滿一大杯牛奶,提起包裹就往門口走:


    “我盡量。”


    門在祁光的眼前緩緩關上。


    夢境變得一片漆黑。


    等視野再次出現光的時候,祁光發現自己正飄著空中。


    下方是一片鬱鬱蔥蔥的森林,樹木和雜草肆意又野蠻地生長,此處是一片人跡罕至的深山老林。


    這裏的草比人還高,根本沒有路。


    在茂密的樹林裏,有一個男人像野人一樣,渾身全是泥漿,身形狼狽的往前奔跑著。


    他的唿吸就像是拉壞了的老風箱一般,發出唿哧唿哧的難聽喘息聲。


    男人一邊死命逃竄,一邊小心的清理掉可能會暴露自己行蹤的痕跡。


    可是即便已經這樣小心了,他還是沒有甩掉身後尾隨而來的追殺者。


    這次派來追殺他的人和以往的那些能被輕易解決的蝦兵蟹將都不一樣。


    男人在他的身上察覺到了和鄧兼善一樣的行動方式和謹慎小心,這讓男人一邊逃竄,一邊露出了慘淡的笑容。


    沒想到他沒被鄧兼善殺死,卻要死在和他這般相像的人手裏。


    終於,在男人又一次警惕的向後張望的時候,一不小心踩到了旁邊濕滑的樹根。


    他整個人狼狽的從山坡上滾了下去。


    腦袋昏昏沉沉的,努力的翻了個身,男人看著被樹蔭遮擋住的天空,心裏非常清楚,這次的逃竄終於可以到此結束了。


    他的生命也終於即將走到盡頭。


    不到兩分鍾,腳步踩在樹枝和腐敗的枯葉上的聲音清晰地響起,山坡頂上出現了那個一直追著他的男人的身影。


    來人正是魏崇陽。


    被他追到這裏的人也並不讓人陌生,是那個曾經陪同鄧兼善一起去尤安娜的公館完成了刺殺任務的老手。


    魏崇陽看了一眼老手扭曲的腳腕和已經變形的腿骨,又查看了一下周圍可能出現的陷阱,確認沒有問題後,才慢慢從山坡上滑了下來。


    他在老手身前一米處停下了腳步。


    老手苦笑,知道這個謹慎的追殺者直到這時都還在防備著他的後手。


    可是逃亡了這麽久,他連三餐都維持不了,隻能用山裏的鬆鼠和野果充饑,哪裏還能有什麽機會補充武器和資源呢?又哪裏還能保有後手?!


    死神來到了身邊,老手發現自己根本不想就這樣死去。


    老手拖著變形的腿,一點一點地往後退去,直到他的手觸碰到了一棵需要四人環繞才能環抱住的大樹,才意識到自己已經退無可退。


    “你別殺我,殺掉我,你會後悔的。”老手的唇瓣已經幹裂,他用力咽了咽根本不存在的口水,一邊搖頭,一邊懇求著。


    魏崇陽端著木倉的手沒有停頓,對於刺殺目標,他已經學會了不要給予任何的憐憫之心。


    魏崇陽拉開了保險,木倉口對準了老手的眉心。


    想要活下去,就必須展現自己的價值!


    老手見他要開木倉,閉著眼睛殊死一搏,大吼了一聲:


    “我是警察臥底!真的,你相信我!殺了我你會被警方通緝的!”


    因為這句話,魏崇陽原本準備扣下扳機的動作停了下來。


    老手閉著眼睛等了一會兒,發現魏崇陽真的沒有開木倉。


    他先是睜開了一隻眼睛,見魏崇陽放下了木倉,偷偷的吐出了一口氣。


    老手並不認為是自己編造出的警察身份嚇住了魏崇陽。


    看這小子殺人時熟練的模樣,老手就知道這個人手上的人命恐怕並不比他少。


    為了增加可以活下去的籌碼,老手跪趴在了地上,對著魏崇陽磕了好幾個頭:


    “你別殺我,我這組織裏待了這麽多年,知道很多別人不知道的秘密,隻要你放過我,我藏起來的錢都給你,你想知道什麽,我都可以告訴你。”


    沉默在這片森林中蔓延,蟲鳴和鳥叫再也不是安寧與自然之美的象征。


    見魏崇陽不說話,身上的殺意卻開始增長,老手連忙說著自己知道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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