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蓋的閣樓似乎隻有一扇麵向室內的小窗戶,而磨砂的推窗也讓人看不出閣樓裏麵的具體情況。


    主人家既然都已經這樣說了,曲小水和蔣越也實在是不方便強人所難。


    曲小水正準備換個問題來問。


    這時候,門鎖被打開的聲音傳來,大門也被人從外麵打開。


    陳曼可正在上小學的孩子放學迴來了。


    男孩子背著藍色的小書包,懷裏捧著一個已經有點兒掉漆皮的小皮球,自己用鑰匙打開了房門。


    他應該是平常就這樣,動作一氣嗬成,非常熟練。


    進門後,他頭也不抬,自顧自的脫下了鞋,換好了室內拖鞋。


    小男孩兒珍而重之的將心愛的小皮球放在鞋架上,一邊用放在門口的抹布擦鞋,一邊還念叨著:


    “媽媽,飯好了沒?我快要餓死了。”


    他沒注意到家裏來人客人,專注於擦拭手上的鞋子。


    那雙鞋應該也是他的真愛之物,被他保護的很好。白色的鞋邊也被他用自己的小手擦得很幹淨。


    “好的,媽媽馬上去做飯。”陳曼可站了起來,聲音裏帶著歉意,對曲小水和蔣毅道:“我可以一邊做飯,一邊迴答你們的問題嗎?”


    本來就是他們上門來打擾,曲小水當然不會覺得主人家去做飯有什麽問題:


    “當然可以,小孩子正在長身體,千萬不能讓孩子餓到。”


    “謝謝。”陳曼可轉身去了廚房。


    小男孩兒聽到聲音,才發現家裏來人客人。


    他睜著好奇的眼睛,看著家裏難得出現的陌生人。


    曲小水對著他招招手。


    男孩子對著曲小水露出一個帶了些挑釁的笑,傲嬌的偏過了頭。


    有趣的是,他明明都偏過頭不理人了,卻還偷偷的迴頭去看曲小水和蔣毅。


    而且,比起曲小水,他對高大的蔣越似乎更有好感。


    曲小水走到小男孩兒身邊,將一顆奶糖塞進他的手心,對著他笑了笑,摸摸他的頭,然後走到了廚房門口。


    陳曼可非常愛幹淨,廚房雖小,邊邊角角卻都被打掃的非常幹淨。


    她拿出一顆白菜,用盆接了些水,仔細的衝洗,然後剁成細絲。


    注意到曲小水在門口,她笑了笑。


    “我公公在一家國營工廠裏幹了一輩子,好不容易熬到退休了,沒想到竟然突然生了重病,現在也隻能躺在床上熬時間。”她一邊切菜一邊說。


    這時候,蔣越也跟在曲小水的身後,來到了廚房門口,一起聽她說話。


    而陳曼可的孩子非常乖巧的從小書包裏掏出了自己的作業本,跑到臥室裏開始寫作業。


    將白菜切好後,陳曼可又拿了顆土豆去皮:


    “公公他現在已經基本不太能說話了,也不能自己下床走動。完全癱瘓在床。”


    陳曼可將切好的土豆放在一邊,往鍋裏倒了一點兒油,然後打開了燃氣灶:


    “無論是吃飯、還是上廁所、洗澡或者擦身,現在都是我一個人在照顧。”


    短短的幾句話,她說起來很平淡,但聽到的人卻能夠感受到其中的心酸。


    “您丈夫呢?”曲小水看著她熟練的將菜下鍋,開口問道。


    一個家庭,總不能將所有的重擔都交給其中的一個人。


    夫妻就是應該相互扶持,才能一路走下去的存在。


    曲小水不明白為什麽這些事情要陳曼可一個人來承擔。


    “他啊……是個貨車司機,三年前出去跑長途的時候意外出了車禍,沒挺過去,人就那麽沒了。”


    陳曼可炒菜的動作沒有停頓,在放好了調料後,往鍋裏加了水,將鍋蓋蓋好。


    她說這話的時候,眼中沒有悲傷和難過。


    就好像生活的苦難已經將那些曾經痛苦的迴憶都磨去了光彩,痛多了,人就變得麻木起來。


    陳曼可彎下身,還算纖細的腰身讓她看起來格外脆弱,又分外堅強。


    陳曼可從麵袋裏舀了碗麵,一邊加水一邊揉,很快將麵揉成了光滑的麵團。


    “這樣啊……抱歉,提到了你的傷心事。”曲小水看不清陳曼可麵上的表情,但提及了別人的傷痛處,總是有些抱歉的。


    陳曼可搖了搖頭,表示都是過去的事了,她並不介意。


    她將麵團放在麵板上擀平:“失去了丈夫,我還要照顧公公和孩子,根本沒辦法出去工作,也沒時間感到難過和悲傷,每天隻是呆在家裏,時間就已經很緊張了。”


    將麵擀好後,她用刀將麵切成麵片:“現在我們三個人都依靠著公公那點兒微薄的退休金勉強維持著生計。”


    “很多時候,那些錢根本不夠用,我就去做些零活兒,或者去附近的洗衣店領些衣服帶迴來洗,日子雖然辛苦了些,倒也勉強度日。”


    陳曼可掀開鍋蓋,蒸騰的水蒸氣形成了白霧,完完全全的將她的麵容遮蓋住,就像那些隱藏在生活中的苦痛,隻要看不見,就好似真的不會痛了。


    陳曼可將麵片下鍋,加了些鹽,將鍋蓋重新蓋好。


    “你當時是怎麽和常念誌先生說的?”蔣越問道。


    “我讓他幫我找到當初參與注冊公司的律師和工作人員。”陳曼可的忙碌告一段落,她轉過身,看著曲小水和蔣越迴答道。


    “我想要拜托他幫忙撤銷掉我公公的法人身份。”說到這裏,陳曼可遺憾的歎了口氣:“但是並不順利……”


    “後來是出了什麽問題嗎?”曲小水追問道。


    “常記者對我說,想要做撤銷,需要花一大筆錢作為手續費和打點的費用。”陳曼可將料理台順手清理幹淨,她擦拭鍋台的動作非常用力,就像是不能忍受燃氣灶上有一丁點兒油膩似的。


    “恕我直言,您應該沒有那麽多錢去承擔這筆費用吧?”蔣越看著她的背影,突然開口說道。


    “是的,”陳曼可擦拭台麵的動作停了下來,她並沒有迴頭,聲音變得有些飄渺,就像是從窗外傳來一般,帶著未能如願的遺憾和感慨:“所以,直到現在我們也沒辦法完成撤銷。”


    公公的法人身份就像是一顆隨時可能引爆的地雷,不知何時就會將本就艱難支撐的家庭炸得支離破碎。


    陳曼可握著抹布的手猛地收緊,手背也鼓起了青筋。


    她的聲音裏也多了些咬牙切齒的味道,情緒外露,那些負麵的情緒突然決堤:


    “明明是他們隨意的用我公公的身份成立的公司,卻要我們來承擔善後的費用,真的是太過分了!”


    “富的人越來越富,窮的人越來越窮,人生真的是太不公平了。”


    這句話讓曲小水和蔣毅都沒辦法迴答。


    誰能保證自己的人生完全沒有遺憾,完全順心如意呢?


    而且,社會規則就在那裏,很多時候都壓得人喘不上氣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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