環山園中積沉著經久不散的腐臭味,與這寒風一起侵到人的骨頭裏,令顧瑾言戰栗不已。


    她縱然見識過再多害人的毒辣手段,卻沒有哪個能像今日所見來得震撼,驚得她長久不能迴神。


    顧瑾言輕蹙著眉,在腦海中細細理順近來發生的事。


    皇上這段時間以來鬱鬱不安,夜裏常做噩夢。


    夢有時候很真實,他在淺眠的時候常常能看到麵前半空中橫浮著一個宮人,近在咫尺,有一次他甚至能摸到那張冰涼的臉…


    這樣逼真的夢出現得次數多了,饒是真龍天子也不禁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被邪祟纏身了。


    昭文帝的惶恐不安,讓滿朝文武憂於心。又說傅雲澤的雲霄劍主陽,曾有鎮山河之功,可定一方妖魔,所以將傅雲澤召入宮,還奉他為散騎常侍,令他夜間值守巡邏寢殿。


    說來也是神奇,自從傅雲澤入宮,昭文帝再沒有做過相同的噩夢。


    隻不過他夜裏還是不大能眠,多日的憂思、驚懼和疲怠將他的精氣一點一點消耗殆盡,一時病來如山倒,以致昭文帝纏綿病榻多日,未能上朝。


    而被做成傀儡的連翹在環山園的出現,終於讓這一切都露出了馬腳。


    現在傅雲澤已經鎖定兇手是禁軍副尉韓仁鋒。


    麵對連翹的死,加之這環山園二十八具屍首的死,他一點都沒有為自己辯駁,承認得十分幹脆。


    為甚麽?目的何在?難道隻是為了殺人而已?


    顧瑾言實在想不通。


    仵作連夜來驗屍,二十八具皆係各宮裏的宮女,死前被人侮辱過,手腕上都有繩子捆縛的痕跡,而致命傷依然是在頸部,被銀絲割斷喉管而亡。


    之所以長久地不被人發覺,是因這些宮女到了出宮的時候,所以即便是失蹤多日,熟識的人也隻當她們是迴到老家去了。


    韓仁鋒對此供認不諱,當夜就被關到了死囚牢中,簽字畫押,配合得不像話。


    顧瑾言心中存疑,就向傅雲澤仔細問了問韓仁鋒的事。


    聽到他提及韓仁鋒有在家中供奉狐仙,顧瑾言不禁大為驚惑:“這倒奇怪,怎有男子做此等事?”


    狐仙多為女子所供,皇室卻是最最忌諱這等邪術的。隻因這狐仙養起來著實不易,要年月裏以人血供之…


    難不成,韓仁鋒殺那麽多人就是為了供奉狐仙?


    她正長久地思索著,驗完屍的仵作掛著箱子出來,見到兩人行之以禮。


    仵作麵色鐵青,心中惶然不安,他縱然驗屍多年,也不禁被這麽多具屍體嚇住。


    見了傅雲澤,他支支吾吾地說:“有一事,小人需再向世子稟明。”


    傅雲澤問:“說。”


    “上次驗過宮女連翹的屍首後,小人、小人隱瞞了一件事。本以為是無關緊要的,如今得見此情此景,又唯恐會是甚麽重要的線索…”他有些艱難地說,“連翹腹中懷有鬼胎,胎相不過三個月。”


    傅雲澤一時盛怒:“這種事,為何現在才說?”


    仵作跪地不起,道:“小人來驗屍前,馨嬪曾差人囑托,請小人務必瞞住此事…小人想她死得淒慘,想留個清白名聲也無可厚非;加上她的死因與腹中死胎無關,故而才選擇、選擇瞞情不報。”


    “簡直荒唐!”


    傅雲澤在人麵前本就是個喜怒無常的形象,發起火來更是駭人。


    那仵作心中愧疚與驚懼交加,跪在地上哆嗦個不停。


    “自己去領罰!”傅雲澤無暇再處置他,轉身就要去找馨嬪問個究竟。


    剛邁出一步,他才意識到馨嬪是後宮妃嬪,他是斷不能貿然請見的。


    顧瑾言知道他在擔憂甚麽,說:“世子少安毋躁,我去找德妃相請。”


    傅雲澤點頭道:“嗯。”


    顧瑾言也沒再耽擱,起了轎輦就去到德妃處,德妃聽罷,猶豫了一下,還是讓人將馨嬪傳喚過來。


    馨嬪知道正勇子爵正暗中調查連翹之死,這廂聽德妃相請,猜到大約是連翹有孕一事沒能瞞住。


    但馨嬪也是個直性子的人,並不與顧瑾言周旋,自個兒就先交代了。


    連翹因口吃之症慣來沉默,有壞處也有好處,馨嬪就喜她不多言,素日裏對她也算照拂。連翹感念馨嬪多年恩澤,離宮前來給她磕頭謝恩。


    連翹結結巴巴,卻十分真摯地表述衷腸,告訴馨嬪自己已經懷了身孕,等出宮後就會與那人拜堂成親;還向馨嬪推選了宮女芳喬,說她伶俐聰敏,純真善良,是個可用之人。


    馨嬪雖暗道她糊塗,但想來她就要離宮了,也不忍太過苛責,便送了連翹一雙金鑲玉的手鐲作為賀禮,並且答應她,日後有機會就將芳喬調到蘭若堂中當差。


    連翹感激涕零,跪在馨嬪麵前一直給她磕頭,左右宮人勸了好一會兒才算將她勸住。


    環山園傳出連翹死訊的時候,馨嬪還不信,差了宮人仔細查探過,才確定是她。


    馨嬪一是為了保全連翹死後的清名,二是為了保全她蘭若堂的顏麵。畢竟宮女與禁衛私通一事傳揚出去,不免讓她落得個不會管教宮人的罪名。


    顧瑾言將馨嬪的解釋原本地轉述給傅雲澤聽,他聽得時候一直皺著眉,似乎陷入了一團迷雲中,難以找到出路。


    顧瑾言說:“連翹已經懷了他的孩子,究竟有甚麽非死不可的理由,讓他要對連翹痛下殺手…”


    傅雲澤所惑正是在此。


    連翹的死法與其他二十八名宮女都不一樣,將人做成傀儡的模樣堂而皇之地擺在人麵前,意圖令邪祟之說喧囂塵上。


    韓仁鋒這麽做一定有他的理由,或許他還藏著甚麽不可告人的秘密。


    傅雲澤說:“我會再去審一審韓仁鋒。”


    顧瑾言問:“我能一同去嗎?”


    傅雲澤詫異地看向她,“你去做甚麽?”


    顧瑾言抬起清朗的眸子看向他:“我想知道他究竟是為了甚麽,竟要殺害這麽多人。”


    傅雲澤思忖片刻,應諾道:“可以。隻是你現在方便出宮麽?”


    “要到年下了,我總是要迴統領府去的。”顧瑾言道。


    傅雲澤一怔,眼中卻含了笑意:“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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