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人隻著了一件雪白色的褻衣,外麵披著一層黑紗,淩亂的發絲間隱約能看到青白的臉,目眥欲裂,形如鬼妖。


    她整個人以極其怪異的姿勢懸在半空當中,胸前貼著一張一尺長的黃符,符上以朱筆勾勒咒語,字跡繁複如同鬼畫符一般,誰都難在一時間瞧出個究竟來。


    如今天光黯淡,第一眼望去很難察覺蛛絲馬跡,何況人受驚懼後更難分神去注意其他的事,故才看不到這將人懸在半空中的絲線。


    傅雲澤暗暗冷笑一聲,眼睛微眯,上前用劍柄碰了碰其中一根銀線。


    忽地,這個女人赫然張開黑洞洞的雙眼,口舌大張,雙手直衝顧瑾言的方向不斷抓撓著,仿佛下一刻就能衝過來扼住她的喉嚨。


    墨雨見此異狀放聲尖叫,死命將顧瑾言護在身後:“動了!她動了!”


    傅雲澤蹙眉,抽劍一揮,一下斬斷麵前的銀線。


    女人原本伸長的胳膊忽然垂下來一隻,繼而聽得幾聲“吡剝”微動,另一隻胳膊也隨之垂下來。


    也就眨眼間,她就從半空中掉下來,猛砸向地麵,發出一聲沉重的悶響。


    顧瑾言撫著劇烈跳動的胸口,慢慢靠近過去,見著女人的眼睛和嘴巴已經合上,再細細看去,雙眼眼角一下淌出暗紅色的鮮血來,如同流淚一般,順著耳後滴落在地。


    倒在地上的宮人受到巨大的驚嚇,眼神恍惚,怕是已經有些神誌不清了,不斷地喃喃道:“鬼…鬼傀儡…”


    聞聲趕來的宮人和禁衛軍看到此情此景,都大為驚疑。


    環山園內一時人多眼雜,宮人私下議論紛紛,鬼傀儡的傳說一夜之間就傳遍了整個皇宮。


    顧瑾言和墨雨這廂都嚇得不輕,尤其是墨雨,迴到東五所,猛服幾劑安神的藥下肚,戰戰兢兢到後半夜才堪堪睡下。


    而就在環山園出事的當夜,皇上舊病複發,咯血不止。


    德妃和皇後等人前去昭文帝的寢殿,焦急地侯在外殿,一直等到半夜,太醫院的人才陸續出來。


    太醫向皇後稟明說:“迴稟皇後,皇上咳疾複發,氣血兩虛,乃是因終日惶惶、勞心傷神所致,需要好生靜養一段時日。”


    好在是有驚無險,眾嬪妃都鬆了一大口氣。


    後半夜有皇後於榻前侍疾,焦灼半宿的德妃就迴了景秀宮休息。


    到了宮中,孫姑姑就將東五所的顧瑾言反常之狀告訴了德妃。


    德妃知其蹊蹺,一時難以心安,就傳了顧瑾言來問話。


    顧瑾言隻得將環山園中發生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訴了她。


    之前因皇後久病,皇上則命德妃主理六宮事宜。


    在她眼皮子底下出了這檔子事,她不禁勃然大怒,自然不肯輕易放過。


    她道:“皇上近來一直為妖祟之說所擾,惶恐不安。如今看來,竟是有人在宮中裝神弄鬼!好在聖上責令龍鷹閣查辦此案,十日內必定要給皇上一個交代!”


    顧瑾言跪拜行禮,請道:“娘娘,瑾言願請命協助,定將此事查個水落石出,不負聖命。”


    德妃知道她在世子府當幕僚,是有幾分真本事的,不然傅雲澤也不會對她那般另眼相待。


    德妃點頭,允了她的請求。


    傀儡妖祟的流言四起,一時鬧得人心惶惶。


    流言起了兩日,也不過短短兩日,就被德妃以鐵手腕壓了下去。整件事如石牛入海,難起波瀾。可其中暗湧,又讓人心惶惶。


    幾日後,顧瑾言去到環山園與傅雲澤碰頭。


    園子出了命案後就被封鎖了起來,那個女人的屍體停放在環山園中的一處小閣子裏,今日正請了仵作來驗屍。


    鬼醜奉命守在園門口,這廂見了顧瑾言輕步走近,趕忙行禮:“顧…如今該叫爵爺了…”


    說實話,顧瑾言根本就沒將子爵的身份放在心上,無非是一個殊榮的頭銜罷了,帶來的麻煩或許比好處還要多得多。


    她不敢得意忘形,隻遵循本分和初心,該做甚麽就做甚麽。


    她道:“無須多禮。德妃允我來協助世子調查此事。”


    鬼醜聽罷,便請顧瑾言入園子,親自帶著她去見傅雲澤。


    因為始終是在後宮中,傅雲澤不能帶太多的人進來。


    如今跟著他的也不過兩三人而已,還都守在了園子外麵,來此勘察現場的隻傅雲澤一人。


    顧瑾言到時,就見他正順著彎腸小道走來走去,這裏打量一下,那裏打量一下,眉頭一直皺著,不見鬆懈。


    鬼醜將她帶到後就迴了自己的崗位。


    顧瑾言生怕打擾到傅雲澤的思路,盡量靜悄悄地走了過去。


    可她又不懂得輕功,腳步放得再輕也瞞不過傅雲澤的耳朵。


    傅雲澤聽見聲響,一下迴過身,慌亂地喊了一聲:“別動!”


    顧瑾言一驚,腳步立刻僵在原地。


    傅雲澤擰起眉,抿著唇走到她的麵前,命令道:“抬腳,邁過來,別碰到這些銀線。”


    顧瑾言低頭一看,才發覺膝蓋前橫著一根銀線,隨即借傅雲澤的手臂小心翼翼地邁過去。


    她惑然道:“上次不見這裏有線的。”


    “是我設的,想看看那日屍體的怪狀究竟是怎麽做到的。”傅雲澤說,“跟著我。這些線比較鋒利,小心傷…”他頓了聲,隨即改口道:“我是說,別碰壞了。”


    顧瑾言說:“換成紅色的繡線不行麽?又醒目,也不會傷人。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是在設陷阱呢。”


    “這裏沒人敢來。”


    “我不是人的呀?”


    傅雲澤頓了頓,悶聲說:“下次就換。”


    顧瑾言抿唇笑起來,腳下愈發謹慎小心地跟在他的身後,繞過一根根銀線,走出了他布下的網陣。


    顧瑾言問道:“我已經問過了,死者是馨嬪宮裏的宮女連翹。”


    顧瑾言找來馨嬪宮中當差的奴才問了問,知道這人叫連翹,在宮裏已有些年頭了。但因為口齒不伶俐,不能在人前當差,所以一直做著打雜的活兒。而那天被嚇著的宮人名叫芳喬,在環山園裏負責侍弄花草和巡園子,和連翹兩個人是老鄉。芳喬進宮後,連翹很照顧她,所以兩人平日裏很親近。


    芳喬年紀小,又是個小饞嘴;而馨嬪為了保持清瘦的體型,平常進食甚少,餘下的膳食就賞給宮人。於是連翹分到一些可口的小糕點,就會約芳喬在環山園見麵,將東西帶給她吃。


    那日芳喬就是去赴約的,卻沒想到會見到那樣恐怖的景象。


    像墨雨那般有膽量的人都被嚇得不輕,更別提才十三四歲的芳喬了。


    她最後被嚇得昏了過去,醒來之後就有些神誌不清,成日裏鬼哭狼嚎的,喊著“連翹姑姑、連翹姑姑”,繼而又喊“有鬼、有鬼”,說不成一句清楚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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