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發當時,傅雲澤、顧瑾言和徐峰正自馮家出來,同往衙門去,誰知才來至中街就聽見有人厲聲叫嚷。


    三人麵色微頓,便即刻往那聲音傳來的方向奔去,地上的水被踩濺而起,秋雨冰涼地亂拍在臉上,濕漉漉地十分難受。


    前方巷口人頭攢動,傅雲澤和徐峰走在前麵,顧瑾言跟在後麵,卻驀地迴首,依稀見到一片粉紅色的袍擺,底下素雪色的百褶裙擺被風揚起,一閃便又消失在左手側的拐角,然而她也來不及細想,就仍向著巷口而去。


    徐峰將前頭的人群撥開,傅雲澤緊跟而上,一眼便看到了地上臥著的書生。


    那書生渾身已經被淋透,鮮血自腰間如溪流般,隨著地上的雨水肆意蔓延,猩紅淒厲的顏色被雨水帶著,如同有靈性的活物般在地上蜿蜒。


    徐峰更是疾步上前,此刻旁邊已有人認出他,道:“是峰哥,縣衙的大捕頭!”


    又有人問:“死的是誰?”


    徐峰不及迴答,人已經來到那倒地書生跟前兒,垂首俯視。


    死者頭上的文士巾微微傾開,頭發臉容都被打濕,雙眸卻睜得大大地,嘴角反湧出些許血痕,同身下的血泊逐漸地連成一片,然而看著那張側臉,徐峰不由手上一動,手上的油紙傘也隨風飄落墜地。


    隻見徐峰不顧淋雨,俯身探手,將那已無生氣的臉微微正了正。


    書生仰麵朝天,雨水嘩啦啦地湧進他的眼底、口中,他卻一動不動,已經有些渾濁的雙眼直直地望著亂雨如箭的天空。


    徐峰撒手,猛地後退兩步,雨聲嘩啦啦湧上來,仿佛將他淹沒其中。


    “徐峰,你可還好?”傅雲澤將手中的傘移出去一些,擋在徐峰頭上。


    徐峰卻沒有搭腔,整個人仿佛失了魂一般。


    顧瑾言也來至死者身旁,凝眸看了半晌,又問道:“徐捕頭,你認得死者?!”


    徐峰這才恍恍惚惚地抬頭,複又低頭去看那邊的屍首,喉頭動了動,啞聲道:“這個人…我、我認得。”


    不知是不是因為淋了半天的雨,渾身濕透了,徐峰的聲音仿佛有些發抖:“他叫王子峰,方才在馮府,給惠忠送葬的時候,他也在…”


    話似乎還沒說完,徐峰忽然臉色大變,仿佛想起什麽似的,竟邁步衝出傘下,又飛快地自人群中穿了出去,一口氣跑出巷子。


    天空轟隆隆仿佛有一聲悶雷響過,萬點冷雨自灰沉沉的空中降落,看著就如萬箭穿心而來一般。


    顧瑾言道:“跟上他!”


    傅雲澤卻擋住她,說道:“別,他用了輕功,而且縣衙人也來了…”


    說話間,縣衙的捕快果然跑了過來,顧瑾言將方才的事說了一下,便有捕快追著徐峰的方向而去。


    另外的捕快和衙役將屍首運迴了縣衙,顧瑾言和傅雲澤啟程迴京的計劃再度耽擱,而他們抵達縣衙後,徐峰竟仍未迴來。


    顧瑾言詳細地將案發現場所見所聞告訴了縣令,又將徐峰跟那死者認識之情說了。


    後去現場的捕快們也說道:“我等詢問在場眾人,也都說並未看到兇手是如何殺人的。不過,倒是有兩個人說,又看到一個打著桃花傘穿著蓮花繡鞋的女子經過。”


    另一個捕快也道:“據說還聽見了唱曲兒的聲音,十分可怖,如同哭一樣。”


    縣令道:“死者身份可查明了?”


    其中一個捕快道:“死的是王子峰王公子,出身乃書香世家,隻家道中落,他自己卻是個有些才學的,看著性情也好,不似是個能跟人結怨的。”


    另一個捕快便提議道:“大人,是否前去王公子家,查看有無可疑之人?”畢竟,之前的馮惠忠一案雖未完結,卻是在馮家找到了一個嫌疑人呢。


    縣令想了想,揮手道:“且先通知他家人前來認屍…再細問問,看看他家中之人有無可疑。”


    捕快們應聲而去。


    等眾人去了,縣令看了看顧瑾言,又衝傅雲澤拱手道:“世子,原本馮惠忠死的時候,下官還當這或許隻是一宗尋常仇殺案件,是以要詳查他家。然而從今日看來,王子峰跟馮惠忠認得,他又是才自馮家吊祭而歸便被殺…若說巧合也太巧了些,下官覺得這更像是一宗連環殺人案…”


    傅雲澤也看向顧瑾言,卻聽顧瑾言接話道:“大人說的是。隻是不知道這王子峰跟馮惠忠兩人之間又是怎麽相識的?”


    縣令搖了搖頭:“實不相瞞,我到臨縣也不過將將一年,對之前的事並不太了解,不過徐捕頭應該相熟才是,他是本地人,而且在衙門當值許久了…”說罷,便出去喚捕快尋徐峰。


    此時書房中隻剩傅雲澤與顧瑾言兩人,因下雨屋內光線有些陰暗,顧瑾言走到窗戶旁邊,一言不發,隻是靜看那些雨水滴滴答答的墜落。


    傅雲澤看了她半晌,才道:“在想什麽?”


    顧瑾言道:“我在想王子峰之死,是不是終結。”


    傅雲澤眉頭一蹙:“你的意思是…還會有人死?”


    顧瑾言搖了搖頭,說道:“徐捕頭的反應著實有些奇特,隻得等他迴來,再詳細問一問。而且,王子峰雖說也是被一刀刺中腹部身亡,但同上迴的作案手法卻大為不同。”


    傅雲澤想了想,現場那般慘烈:“不說的不同是指什麽呢?”


    顧瑾言仔細迴想當時情形,道:“王子峰同樣是一臉驚駭欲絕之意,同樣口角微張,以兇手下手的狠辣利落,我想隻要兇手願意,他完全可以按照殺馮惠忠的手法殺死王子峰,然而他偏換了一種法子。”


    傅雲澤將她的話反複琢磨,點頭道:“是了,而且王子峰傷在腹部,現場卻不見兇器…”


    兩人正說著,就聽見外頭的腳步聲響。


    門口人影一晃,卻是徐峰恍恍惚惚地走了進來。


    原來徐峰發現死者竟是王子峰後,不由想起來時所見的一抹粉紅裙擺,再聯想到馮惠忠的死,自然便想到那打著桃花傘的兇手,當即便追了過去。


    隻不過此刻已經遲了許久,那街頭上雖仍有行人來往,卻早不見了那粉裙影子。徐峰不顧一切地發足狂奔,追了兩條街,仍是一無所獲。


    徐峰將自己見到那一角裙擺之事說明,道:“我覺著那人便是兇手,隻可惜並沒追到。”


    顧瑾言擰眉道:“您說的那個人影,我倒也瞧見了…而且,方才縣令大人也說,這可能是一宗連環殺人案,而我們也懷疑兇手可能還會繼續犯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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