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瑾言不知自己所想對與不對,但那一兩處極小的相似點卻讓人無法忽略。


    “世子還記不記得,先前劉校尉的供詞裏,說看見胡校尉跟何栩約戰前相談甚歡,何栩又被世子詐出說是胡校尉恭喜他將高升?”顧瑾言道。


    傅雲澤道:“自然記得。可是兵部之人說並無此事,何栩也又澄清說是胡雄飛誤聽。”


    顧瑾言點了點頭,說道:“如果一切都是何栩的設計,是不是也可以認為,所謂胡校尉‘誤聽’他升職的話,也是何栩自己設計的一部分呢?”


    鳳棲梧的心思轉動,道:“今日誤聽何栩升職跟昔日湖州大營胡雄飛的‘升’,便是一個相同點。再加上何栩想殺趙主事滅口,所以一切,都是從這一個‘升’字開始的。”


    顧瑾言聞言,接話道:“陸思明之所以會去找何栩質問,便是覺著那日胡校尉的行事跟他素日之風大不相同,且世子也說兩個人的比武,看起來有異。”


    傅雲澤也心頭震動:當時他對顧瑾言說起此事的時候,實則並未十分當真,信口一說罷了,不想此刻她竟珍而重之地說出來。


    鳳棲梧卻不知此事,顧瑾言便給他說了一遍,又道:“胡雄飛自也是兵部的人,怎會‘誤聽’且信了那話?自是何栩有意叫他誤認為這般,但胡雄飛為何這樣篤定何栩會升職,又為何一反常態,當著那許多在場將官的麵兒,堅持要跟何栩比武?又如何…世子竟說兩人的比試並非真心爭鬥,而是‘花俏不實’的招式?”


    傅雲澤聽罷,渾身汗毛都豎了起來。他隱隱已猜到顧瑾言之意,又不敢就信。


    鳳棲梧打破了沉默:“如此說來,何栩跟胡校尉先前隻是做戲,所以才有人證看見他們約戰之前似相談甚歡,但胡校尉事先並不知何栩是假做戲真殺人?”


    顧瑾言抿了抿唇,道:“正是如此。”


    傅雲澤卻又有疑惑,問道:“當年胡雄飛勝出從而升職,今日如何竟肯答應配合他演戲?”


    顧瑾言看向他,說道:“胡校尉當年對戰的那個正是何栩,或許這一次是想投桃報李。”


    傅雲澤嘶了一聲,拍拍額頭,自覺著其中甚是迂迴,匪夷所思。


    鳳棲梧仰頭細想片刻,道:“既然何郎官想將趙主事滅口,也就是說當年之事極為重要,不可被人知。或真給世子說中,他是為雪恥而來?”


    顧瑾言擰眉道:“為今之計,隻有再審何栩。”


    ***


    司兵府的黑牢中,何栩正趴在冰冷的板床之上,臀上的棒傷未愈,冷絲絲地疼。


    他仰頭看著頭頂那一方人頭大的透氣孔,一道微淡亮光從彼處透了進來,射在地上散碎的稻草上,有隻胖老鼠伏在底下,鬼鬼祟祟地鑽洞,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響。


    忽地有人大叫一聲:“你不說也罷,反正你不說我也知道,胡校尉就是被你害死的,你脫不了幹係!”


    何栩聽出那是陸思明的聲音,他記得那個伺候胡雄飛身邊的少年,麵孔稚嫩,眼神裏卻透著一絲似曾相識的傻氣,讓他想起當年的一個人。


    那是他自己。


    何栩知道這少年有心事,卻不知他的心事是什麽。


    就仿佛此刻迴顧當年在湖州大營的自己,他知道那時候何栩的心事是什麽,但卻隻能眼睜睜地看著,無能為力。


    隔壁不遠的監牢裏,陸思明握著欄杆,衝著何栩的方向叫道:“我勸你還是及早招供,不管你是為什麽這樣做,一定會真相大白,讓眾人都知道,你是真兇!你…”


    一個獄卒走來,無奈陪笑勸道:“陸公子,您還是省省力氣,叫了這般久,不累麽?”


    因傅雲澤之前早有吩咐,讓好生照料陸思明,不許為難了他,故而這些獄卒並不敢高聲嗬斥,隻是勸住。


    陸思明歎了一聲,頗為無奈道:“我就是不懂他為什麽要這樣做,胡校尉那樣好的人…”


    獄卒忙道:“是是是,不過橫豎已經在查了。您方才也說,一定會水落石出的,就不必跟那囚徒計較,他都將是要判死罪的人了。”


    何栩聽了“囚徒”二字,眨了眨眼,無聲一笑,又趴了下去。


    正在此刻,外間有人道:“帶何栩。”


    獄卒忙過來開了鎖,因何栩被打,動作不便,兩個人便攙扶著往外。


    經過陸思明牢房的時候,陸思明早等在旁邊,見他經過,便又叫道:“你快些招認了吧!你這般毒辣算計害人,又如此執迷不悔,難道不怕胡校尉泉下有知,亡魂找你索命麽?”


    何栩微微止步,轉頭看向陸思明。


    兩個獄卒見他欲停留,不知如何,才要催促,卻見何栩盯著陸思明,低低說道:“他若早明白這個道理,又怎會落得今日的下場?”


    何栩的聲音很低,陸思明又是猝不及防,等反應過來,何栩又隨著兩個獄卒去了。


    陸思明呆了呆,才又大叫道:“你方才說什麽?姓何的,你方才的話是什麽意思啊?!”


    陸思明的聲音很大,然而何栩已被帶出黑牢,自然沒有人迴應。


    ***


    另一邊,何栩被帶到堂上,卻見堂上除了傅雲澤之外,另有兩個人。


    那兩人雖服色不盡相同,容貌相異,氣質上卻頗為類似,一個似冰,一個如雪。


    兩人一坐一立,位於傅雲澤左右。


    何栩緩緩跪地,忽地笑道:“如何這個案子,都驚動大理寺卿了?”


    雖與顧瑾言有過一麵之緣,卻不敢確定其身份,但鳳棲梧的名號卻是早早就知曉的,何栩自是覺得無奈。


    鳳棲梧坐在傅雲澤神色,淡淡地抬眸,說道:“不知你可聽聞,在下接手了兵部趙主事遇刺一案。”


    何栩道:“是聽說過,又如何呢?”


    鳳棲梧眼神微變,繼而道:“你不正是因怕趙主事泄露當年湖州之事,故而下手謀害的麽?”


    何栩沉默了片刻,才笑說道:“大人怕是誤會了,我並不曾做過這種事。”


    鳳棲梧道:“你雖不曾親手做過,但你在兵部的幫手之人,今日已事敗現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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