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如其來的暴雨傾盆,讓外出踏青的人們措手不及,一時之間清江河畔一番忙亂情景。雖是忙亂,但也充滿興趣。


    趕路的商旅準備充足,麵對著驟雨傾盆不慌不忙的從行李中拿出鬥笠蓑衣穿上,繼續趕路;出門賞春的耄耋老者如同商旅一般,早有準備,拿出隨身雨具披上,或繼續前行,或掉頭迴家;大雨突降,對於闊步昂首的士子來反而更能激起一腔豪情,高聲朗誦的詩文聲音更大,甚至能蓋過雨聲傳到白鶴樓尚;麵對大雨,深受其害的似乎隻有那些出門踏青的妙齡少女,他們既缺少未雨綢繆的準備,又沒有雨中長歌的豪情,即使有,身上的薄衫也不允許她們這樣做。


    蜿蜒的清江河畔,除了隨風雨飄搖的柳樹底下,也隻剩一個白鶴樓能用來避雨了。於是一群群濕身少女紛紛向白鶴樓聚來,衣衫已被淋濕,鶯聲燕語的話語聲引人,片片裸露而出的春**人,惹得白鶴樓上吃酒喝茶的人們頻頻向外探望。


    而少女們似乎也不在乎無意間泄露的春色,坦然的走進酒樓,要座要幹布,點茶點菜,繼續與女伴唧唧喳喳的笑個不停。


    清江河畔適夷觀景之地不長,片刻後少女們全都進到了白鶴樓,鶯聲燕語處處可聞,隨著少女們的到來,整座樓都似乎明豔了幾分。


    不一會兒,白鶴樓外的風景隻剩下了清新空蒙的江南美景,和依舊在地間、風雨間行走的點點行人,黑白兩色渲染,整個窗外景色,如夢亦如一副絕妙的山水畫。


    徐恆欣賞了整副美景許久,才心滿意足的收迴目光,對麵的儒衫男子早就轉迴頭來,口喝著手中米酒,呆呆盯著看著眼前的四菜一湯,神色落寞,徐恆能感覺到的情緒低沉。


    察覺到徐恆的迴神,男子抬頭一笑道:“很美吧。”


    徐恆點點頭,目光從男子身上轉到桌上酒菜,最後又往窗外看了一眼,轉迴頭,喝了一口酒水,用一種平靜的語氣陳述道:“邵兄早就預料到會有大雨?”


    儒衫男子點點頭確認。徐恆心中一定,原來“交手”開始前其莫名其妙的望向窗外的確是因事而動,不是故弄玄虛。


    徐恆對自己的觀察力更有了信心,他還有好幾個推論,需要一一來驗證是否正確。


    “如果猜的沒錯的話,我猜這場雨不會下的太久。”徐恆又出一個結論,話間徐恆眼前閃現過對大雨早有料想的老人和行旅,他無比確認這個結論是正確的,不等對方迴答,他繼續道:“看你對江南異常熟悉的樣子,我想你一定祖籍簇的江南人士,或者至少在此生活過一段時間!”


    對麵的儒衫男子還是沒有迴答,低沉的頭顱卻抬了起來,一張苦悶的臉漸漸變得緩和了些,徐恆仿佛得到鼓勵一般,眼神越來越亮:“明明習慣了便利的江湖裝扮,卻要穿一套江南士子的儒衫,既不習慣又會影響實力的發揮。一名江湖老手肯定明白衣著對於武功的重要性,所以按理來,這種情況不應該出現在一名老手身上,那為什麽一定邵兄你一定要穿上儒衫呢?”


    徐恆的目光在儒衫男子的身上遊走,找尋著任何一點的線索,被注視的人也挺起了腰板,男子完全拋開了剛才的頹廢低沉,開始全力以赴的應對:“繼續。”對方發令道。


    徐恆抿起嘴唇,開始醞釀一個笑容:“從細節推斷真相,不可能無窮無盡的推斷下去。每一絲痕跡每一處細節,都有著很多種可能,特定的環境才使那些無限的可能減少到能夠以人力能判斷的情況。從邵兄外表、行為上的細節能推斷的出的可能已經到了盡頭,所以我打算如邵兄先前所做的一樣,大膽的假設一件事情!”


    儒衫男子不語,微笑重新出現在唇邊,他拿起酒杯與先前一樣一飲而盡,放下酒杯沒有再斟酒,等待著徐恆的假設。


    徐恆此刻心如止水,其實到了此刻,假設已經毫無意義。如果這是一場戰鬥,假設可能會有大的用處,但現在不是,他已經確認,自己與對方的相遇完全就是一場巧合,巧到不能再巧的巧合,在徐恆開口點破對方窺探之前,兩人完全沒有交集。直到徐恆開口,他才有了這一場考驗自己推理能力的交鋒。


    也是一場對徐恆的曆練,所以他必須要下出這個結論。


    徐恆正襟危坐,宣判般的開口道:“所以我大膽假設,你祖籍江南,後外出遊曆,最後定居漠北或者在漠北居住過一段不短的時光,如今你重迴故裏江南是離家已久思鄉心牽穿著士子儒衫,是想迴味過去的感覺。但物是人非,你再也找不到過去的痕跡,惆悵之下才隨便找了一家酒樓喝悶茶!”


    徐恆將所有自己推斷得來的信息組合成對麵男子的半生事跡一口氣完,一鼓作氣,酣暢淋漓。


    默默聽完徐恆的假設,男子毫無反應,好似的不是自己過往一般,徐恆起身給兩隻空空的酒杯斟酒,盯著徐恆看了許久的邵姓男子才讚揚道:“哈哈,後生可畏,後生可畏啊!”


    徐恆放下酒壺,抱拳施禮完,緩緩坐下,迎上對方目光,坦然問道:“弟的猜測可有錯誤?”


    “除了一條物是人非外,幾乎都對了。”邵姓男子沒有在飲酒,而是正色糾正道,“我全名邵隱水,江南穹州碎雲城人士,書香世家出身,三歲啟蒙,苦讀十二年,而後五年屢試不中,心灰意冷之下出門雲遊,卻一步一步踏入了江湖,走南闖北二十一年,也算闖出了一番不遜色於家族的事業,最後定居漠北。”


    “今日的確是迴鄉探親,但靠近故鄉,越是近鄉情卻,所以才在這白鶴樓中喝茶。”


    邵隱水將自己的半生經曆完,低頭歎了口氣:“越走近家鄉,就越覺得一身江湖打扮礙眼,這才買了一件儒衫穿穿,想找一找當年青衫怒馬,白日高歌的感覺,但,”邵隱水歎了口氣,抬頭對徐恆露出灑脫的笑容,也不用起身,隨手一撕,身上儒衫就被‘脫’了下來,露出其下的一套黑衣短襟的江湖武師打扮,“我現在才明白,二十歲之前的一切,已經完全不適合我了!”


    此刻的男子一掃身穿儒衫之時的鬱結,呈現出一片江湖人特有的蓬勃氣勢。雖然這個漢子已經年過四十,但他身上的朝氣比很多青年人都要旺盛,他仰頭輕笑,自語道:“我真正熱愛的是那一片大漠孤煙直的戈壁,是刀頭舔血的熱血生活,而不是悠閑安穩、耕讀以生的江南生活啊!”


    徐恆口品著酒,看著眼前男子解開心結,忽的冒出一句:“那你還會迴家看望嗎?”


    “當然。好不容易迴來一趟。”邵隱水氣質颯然一變,爽朗如春日,不複陰沉,抬起筷子夾起一塊東坡肉品嚐起來,“不錯,軟而不爛,肥而不膩,都多少年沒吃過這麽好吃的東坡肉了。也隻有在家鄉能吃的著……”


    恢複灑脫的邵隱水也恢複了江湖人特有的不羈,心情大好胃口也大開,徐恆也樂意與這種人交往,因為可以隨意而做,隨性而來。同時也了然為何對方會在自己登上二樓之時散發出那麽明顯的探查之意。


    邵隱水是江湖老手沒錯,但其擅長的應該是武功而不是謀略,心情陰鬱之下爽朗的本性被壓製住,表現在外的就是擅長人性的老手一樣的陰沉。


    老手也有陰沉與爽朗之分,若是心思陰沉之人,徐恆設想,那樣的人對自己的探查以及試探估計不是現在的自己所能發現的了,甚至不知不覺間已經掉進其的算計之中吃了暗虧。而心思爽朗之饒話,其也有著豐富的經驗與眼界,但不會去挖空心思去算計他人,其更擅長的是以經驗和眼界識破對方的陰謀,從而找到破綻,以力破巧。


    當然,這種臉譜化劃分武林人士的方法不是那麽準確,但會隨著徐恆見識和感悟的增加而不斷發展。隻要在江湖之中浸淫時間足夠長,徐恆也會成為一個有著自己獨特處世經驗的老手。


    一旦確認了邵隱水是爽朗型的老手,很多事情也就想通了,原來那種隨時隨地的警覺是無意散發,是他心情不好之下對自己的一種保護,徐恆卻誤以為是對自己的針對,所以才有了後麵這一係列試探。


    “真是個有趣的誤會。”


    徐恆在心中好笑道。想通了一切,徐恆也有豁然開朗的爽快感,於是同時放鬆下來的兩個人開始共品美食,開懷暢飲起來。


    同時,窗外的風雨漸歇,烏雲開始緩緩退去。正如徐恆預料的一般,相信不久之後,晴朗的氣和陽光很快就會重迴人間。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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