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羲想要說服羲和母子前來降服,這讓張百仁即使無奈又是欣悅,隻是有些遲疑地問道:“聖皇可有把握?若孤身前去,需謹防羲和母子加害。”


    伏羲笑著擺擺手道:“帝君不必擔憂,他們無論如何也是老夫後輩,也有些交情,倒不會加害於我。”


    陳誠提醒道:“聖皇前輩,前些時日,貧道曾與羲和母子在陣中會麵,見那羲和性情古怪,出言激越,恐怕不是善與之輩,也可能修行入魔,性情大變,聖皇不可不防。”


    伏羲點點頭,有些惋惜起來,道:“多謝小友費心,不過此事老朽知之甚詳,說來也是可惜,那羲和神女本在大劫之中隕落,陸太子強以神通將她從時光長河撈起,可惜他力有不逮,致使羲和神女魂魄不全,靈光蒙昧,才性情大變,執著於複興上古天庭輝煌。”


    聽到伏羲這樣說,陳誠才明白前因後果,按老龍王所說,羲和神女在上古時代,性格剛強而溫和,極有天後威儀,與他在陣中所見相差甚大,本來還頗為奇怪,現在看來也是上古大劫所致。


    伏羲此時很有談興,見陳誠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繼續道:“你等對於上古天庭不甚了了,其實若說起來,這上古天庭諸位天帝與神靈,大多出自炎、黃二族。”


    “隻是二族神靈皆有桀驁不屈之輩,雖然兩族天帝親如兄弟,但也有長幼之分,上下之序,於是諸神靈或有不甘,先有水神共工之亂,再有誇父違逆之舉,更有蚩尤起兵造反,刑天氏舉斧伐天。”


    說到這裏,伏羲有些落寞,歎息一聲,方繼續道:


    “自軒轅遜位歸隱後,顓頊天帝見大地仙凡不分,因果糾纏,兵戈四起,又有大劫起於天外,遂施展絕大神通,堵死通往神界之徑,造成絕地天通,意在消弭世間爭端,建造一個人神有序,上下明晰的永固之朝。”


    伏羲苦笑道:“可他未曾想到,盤王媧皇後裔,盡皆不屈之輩,這種天規之下,貴賤分明,人怨其無成神之望,神怨其無公正之心,一時間,仇聲四起,內外皆敵,使他不得不自貶其位,流落於北疆,任北方天帝之職。”


    聽到這裏,陳誠有些明白了,這顓頊神帝是想要改革體製,不管改革的好與壞,但對當時的時代來說,可能是適合的,但當時舊有的利益集團肯定會奮起反抗,最後,頂不住壓力,隻得放棄帝位,宣布下野,退而求其次。


    然後他的改革卻被下一任天帝繼承,人們才勉為其難地接受下來。


    這種情況,倒很像前世一些王朝的更替,比如秦建郡縣,漢承其強,隋開科舉,唐繼其盛,大約如此而已。


    果然,伏羲繼續道:“最後一任天帝,人稱帝嚳,神稱帝俊,乃是一位年輕有為之君,妻羲和,常曦等幾位神妃,承繼顓頊神帝之製,使天庭之名波於四方,人神皆為歎服,曆萬世而不衰。”


    “隻可惜其對羲和十子寵愛過甚,使其不知下界疾苦,肆虐人間,被人皇帳下大羿所誅,遂起殺戮之心,大肆討伐,而人皇奮起而擊,率軍相抗,遂有人神之爭。”


    伏羲看了王母一眼,搖搖頭,又對張百仁道:“諸多算計皆成空空,天地不穩,則時空宇宙有隙,天外魔神無時不在,虎視眈眈,不想後輩人盡皆忘卻,這才大劫四起,萬般恢弘盡成廢土。”


    張百仁若有所思地點點頭,躬身一禮道:“聖皇教誨,百仁不敢或忘,當時時自省,不負萬靈厚望!”


    伏羲欣慰地點點頭,笑道:“你等願聽老朽廢話,老朽也就說些故事,全當玩笑罷了。”


    說著,又對陳誠玩笑道:“小友覺得老友朽這故事講得精彩否?”


    陳誠湊趣道:“不知幾何高人愛聽聖皇教誨而不得,如今我等也是極有耳福,能夠親耳聽到聖皇曆數先賢故事。”


    伏羲哈哈地笑了起來,顯得十分高興,說道:“看來我與小友有緣,嗯,現在應該稱唿一聲道友了。”


    陳誠連道不敢,伏羲繼續道:“道友不必謙辭,老朽尚有一事相托。”


    說著,伏羲叫過句芒與七位護山靈將,道:“我這幾個下屬已經跟隨我多年,今日想要以其相托,不知道友答應否?”


    陳誠驚詫一下,卻緊接著反應過來,伏羲是想給這幾人謀劃一條出路,他們都是上古遺留之神,但卻不合當今仙神之道,隱患潛伏,就像神農帝,劫難之下,神體受損,又無人供奉休養,之前已經陷入神魂沉睡的地步。


    句芒也是如此,他作為上古大神,竟在爭鬥中,不能抵擋陸吾神將幾合,可見衰弱到了何種地步。


    那幾個護山靈將倒是好了很多,他們皆是異獸出身,天生天養,多有天賦神通,與功德聖賢或合道諸神有些不同。


    隻要躲過量劫難,雖然也有衰落,但不至於如句芒一般。


    而他們想要重新築基,迴返全盛,就要重新構建修煉體係,甚至重新走一遭輪迴之路,這就需要有人替他們謀劃護持。


    而陳誠曾經在水玄背殼之中學習過伏羲的先天八卦之陣,在一定程度上算是半個伏羲的隔代傳人,有因果蘊於其中,所以把這件事情托付給陳誠是最好的選擇。


    在這之後,若句芒等人想要再次為神,有伏羲說服羲和母子的功德在,也就是順理成章的事情了。


    想明白這些,陳誠十分幹脆地答應下來。


    這種事情一是情義所在,無法拒絕,二也對玄金派有所益處,雖然背了些責任,但也收獲了幾個上古修士。


    凡人間的交情也有異曲同工之妙,所謂菩薩畏因,凡人畏果,在陳誠看來,應該說是菩薩畏因果,凡人畏惡果。


    菩薩有大神通,循因而知果,但菩薩一視同仁,講究大慈悲,所以不喜因果,而凡人懵懂,不明因果善惡糾纏,隻知善果為善,卻不知善果也可能成為惡果之因。


    就像凡人間人情的往來,別人家送你禮物討好,你潔身自好,不貪不占,以為是造善因,必得善果,其實是自斷兩家交往之因,又何談善果?


    所以凡人大多講究一張一弛,一來一往,善惡有度,因果循環,稱為正道,而人情練達者,皆是善造因果之輩。


    伏羲見陳誠答應下來,方才對句芒幾人道:“你等在天皇時隨我征戰天下,如今緣分已盡,當以待我之心,待陳誠道友。”


    句芒幾人早有準備,聞言點頭道:“謹遵陛下諭旨。”


    說著趨步向前,再拜陳誠道:“拜見尊上。”


    陳誠連忙扶起幾人笑道:“不需如此,你等入我玄金派門下,唿我掌教便是了,此乃靈寶道尊所傳道法,望你等好生揣摩參研。”


    幾人聞言,頓時開心了許多,齊聲又拜:“拜見掌教師兄。”


    伏羲見此事已成,方道:“請張帝君與諸位道友靜候,老朽去也。”


    說著,祥雲又起,直奔鍾山島而去。


    陳誠等人不知細狀,隻見鍾山島中古樂齊鳴,天女共舞,又有彩霞迷目,霓虹漫天,好似是在迎接伏羲聖皇。


    張百仁見狀帶著些輕鬆道:“聖皇人物貴重,功在萬世,有他說和,此事必成。”


    不僅是他,眾仙也都抱著欣悅輕鬆地心態。


    主要是因為鍾山這塊骨頭太硬,讓眾仙有些無可奈何,幾經挫敗後,已經有些不耐,所以才迫切渴望伏羲能夠解決此事。


    伏羲並沒有讓眾仙久候,隻去了小半日時光,就帶著對方使者歸來,好似極其順利。


    將伏羲迎入宮闕,安排幾人入座後,眾人才麵色複雜地看向羲和派過來的兩個使者。


    頭前一位是一個文士打扮的中年,他一身青衣落拓,瘦長臉型,三縷長須疏密有度,風骨卓然,看起來滿身的書香之氣,一臉的睿智聰穎,又帶有幾分仙風道骨。


    另外一位就讓張百仁有些情緒複雜了,那衣帶飄飛,仙姿鳳骨,滿身清冷,冠絕俗豔的仙子,不是望舒又是何人。


    要說沒有恨意,張百仁自己都不相信,那種頻臨絕望,生死之間的情緒,那種痛入骨髓,元神撕裂的痛處,讓他記憶猶心。


    隻是要說完全都是痛恨,卻也並非如此,身為凡人時的那種仰慕與歎羨,讓他心緒如同處在冰火之中,說不上是愛恨交雜。


    有過暗戀、單相思經曆的人大概很能明白這種心理。


    若必要用一個詞句來大概形容他的心情,那就是銘刻入骨。


    若讓陳誠知道他心裏的想法,或許會給他一個人性之中的“賤”字,這也可見人性的深沉,就算成仙作祖也難於抹除。


    有些東西,得到的越是容易,越不容易珍惜,非得曆經磨難,百轉千迴,才能銘刻入骨,而另一些東西,你越是珍惜,反而越容易丟失。


    人性就是如此,神仙也難改。


    張百仁此時的心情大概也是如此,不過他到底是仙界帝君,神仙中人,對於心中魔障,自然能夠憑借自身修持抹除。


    倒不似凡人需作欲仙欲死之態。


    他若動不動就入魔黑化才是可笑,那隻能說明他修持不夠,劫難未滿。


    陳誠見到望舒仙子也是頗為感慨,但見她神色平靜,泰然自若,不由有些鬱悶,甚至見到陳誠看來,也與他平靜對視,並無半點難言之苦或一絲愧疚之情。


    陳誠不知她是天生具有茶‘女神’的資質,還是修行圓滿,達到了真‘女神’的境界。


    正在陳誠胡思亂想之際,中年文士拱手,十分恭敬道:“拜見天帝陛下,在下白澤,代羲和娘娘前來商議合眾事宜,望陛下宏度海量,察納雅言,容我前天庭餘眾投效,我等願以待天帝俊之心服侍陛下。”


    白澤擺出的姿態極低,一開始就言明了投效之心,這讓張百仁心中極為欣悅,忙做出天帝儀態,極為和悅地溫言撫慰道:


    “聞聽白卿之言,朕甚是欣慰,深感白卿一腔至誠心。前番戰事,皆我與羲和娘娘誤會所致,雙方皆無過錯,從今之後,包括朕躬,皆不準再提。”


    說著,又含笑道:“而白卿勞苦功高,朕今日自作決議,敕封你為……”


    張百仁高興之下,正要冊封高官厚祿,白澤卻突然打斷道:“陛下且慢,我等皆有投效之心,不過舊主落魄,我等不敢以攫取富貴心,而輕忽娘娘心意,因此還請陛下原宥我等唐突,以恢弘之度量,察納雅言,接納娘娘所求之事。”


    張百仁被白澤一通極快的措辭說的暈暈乎乎,已經有些懵然了,他這才反應過來,原來這廝是在這裏等著他,怪不得一直白澤一直強調度量恢弘,接納諫言的說辭,若是自己不答應豈不是心胸狹小,不能接受諫言了?


    張百仁剛剛想到此處,還未完全深思,卻又聽白澤鏗鏘有力道:“若娘娘不滿,我等雖死也不足一惜,魚死網可破,獸困人亦可傷,我等唯有一死以追先帝也。”


    張百仁心裏亂糟糟的,剛才還信誓旦旦,俯首躬身以表忠心,怎麽轉眼之間就變了態度?還開始提條件了!這可真讓人放不下臉麵啊!


    如此想著,張百仁看了伏羲一眼,見他一臉淡然,平靜如常,知道他不想插手談判之事,隻能無奈地對白澤道:“白卿試言一二,若羲和的條件不甚過分,朕就做主答應如何?”


    到了此時,張百仁也徹底明白了,前番作態分明就是白澤這廝設下的套路,隻為降低談判的難度而已,但事已至此,還是以大局為重,先聽聽他說什麽在作考慮吧。


    隻聽白澤俯首低泣道:“羲和娘娘昔日有大功於天地,如今卻元神不全,靈光蒙昧,遭受苦難,我等每每見之,皆心痛難言。”


    眾仙見之,皆苦笑不語,這白澤真是戲精上身,為了給羲和爭取高位,連臉麵都不要了,你一個上古大神,說哭就哭,不嫌丟人麽?


    隻是白澤卻毫無所覺,繼續道:“以娘娘往日功績,隻以昔日‘日神’之位酬之,方勉強得宜,如此尊位,讓娘娘得以永享仙福,我等也可放心。”


    眾仙皆被他一番作態弄得放不下臉麵,又覺得這要求倒也不甚過分,於是都無勸止意見,張百仁見狀,微微沉默片刻道:“既如此……”


    張百仁允準的話剛要出口,陳誠卻馬上打斷道:“不可,昔日帝君曾以“日神”之位敕封於神農陛下,怎可以此位另立他人?”


    眾仙聞聽此言盡皆一愣,不知作何反應,張百仁遲疑一下,也迴想起來,有些猶疑道:“此事……”


    一時間,殿內眾人皆卡在當場,唯有伏羲對陳誠頻頻微笑示意,好似對他十分讚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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