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門來送信兒的是馮翠翠她二叔,按輩分我要叫人家一聲二舅,這馮家二舅如今快六十的人了,因為右腿有殘疾,三十多歲的時候才說了一個啞巴媳『婦』兒,人倒也幹淨立正,不過二舅的命實在不好,那啞巴媳『婦』兒進門兩年就染了惡疾離世了。


    好在,頭一年就給這二舅生了個丫頭,而且還聰明伶俐的很,如今,那丫頭在拉馬溝找了婆家,三不五時的迴來給二舅洗洗涮涮,姑爺也孝順,二舅的晚年生活也算是有著落了。


    然而畢竟是鰥夫,在村兒裏人眼中也就是歸到了老光棍兒的範疇裏,但是二舅自己倒是不怎麽在乎,終日樂嗬嗬的侍弄自己家的那一畝二分地,養活兩口黑底白花的大肥豬, 日子過的很滋潤。


    二舅雖然腿上有殘疾,但是一顆心卻是很熱,不管是誰家有事兒,隻要他能幫得上的,從來都是二話不說,也因此是村兒裏人緣最好的人。


    此時,二舅的一張臉急的紅白交替,汗珠子順著腦門兒往下淌,殘疾的右腿還在發抖打顫。


    “在哪?”


    我嘴上問著,腿已經邁開了。


    “就在前頭的小樹林兒,快去吧,再不去真就打出人命來了了!”


    我點了點頭,半個身子就已經出了屋門,師父看我臉『色』不好,也緊跟在了我的身後,我一時間也顧不上什麽師徒禮數,心中好像有無數隻螞蟻在不斷的啃食。


    二舅拖拉著殘疾的右腿,也是一步不落的跟著。


    遠遠的,我就看見前麵圍了不少人,絕大部分都是我熟悉的麵孔,因為這些人將裏麵的情況都遮擋住了,即便我有天眼在身也難以穿透人牆。


    “大炮,你個兔崽子,你信不信我弄死你?”


    這聲音......


    “孩子他舅,你這是做什麽,孩子年紀小不懂事,我替他給你賠禮道歉,我就這麽一個兒子,若是有個三長兩短我還怎麽活啊......”。


    是大娘!


    我再不敢耽擱,幾步上前,撥開了圍觀的人群,裏麵的情景立刻進入我的眼睛。


    “都閃開點,閃開點,別傷著,因為看熱鬧受了傷可就不好了!”


    馮家二舅趕緊替我將看熱鬧的鄉親們又勸退了幾步,大炮被一個身影壓在地上,那人的一隻腿正好橫在大炮的胸前,另一隻手摁著大炮的腦袋,大炮此時右臉著地,被地上的沙粒子硌的滿是紅痕。


    嘴角上有血,眼眶也已經充血,此時看到我,大炮的眼中竟然閃過一絲慌『亂』和尷尬。


    大炮娘跪坐在地上,青藍『色』的花襖上到處都是灰土,一隻抬起的手掌上破了皮,有血珠滲出來,一向梳的一絲不苟的發髻也都散落下來,同樣沾著灰土和草屑,看著好不狼狽。


    “表舅,你有什麽氣衝我撒,跟大娘和大炮撒瘋算什麽能耐!”


    我之前從聲音就已經聽出來這個人是誰,現在再看到他的背影,更是肯定了此人的身份,便是幾日前就已經來我家跟爹討要過說法的狗子他爹,我的表舅。


    “八鬥呀,你來了?快救救大炮吧,這孩子現在渾身都......”。


    “娘!我沒事兒,你別讓鬥兒哥為難!”


    大炮扯著嗓子喊,自己都已經自身難保了,還想著不讓我為難,這樣的兄弟我劉八鬥要是不用命護著,那還是人嗎?


    “喲嗬,你來的正好,劉八鬥,你既然叫我一聲表舅,那今日咱們就把賬好好算算!”


    我麵無表情的看了表舅一眼,狗子是死在了墓中不假,但是他做為駒子的親爹,卻是沒盡過一天做爹的責任,現在知道狗子死了,打著親爹老子的旗號來跟我算賬,哼,心裏打的什麽算盤我一清二楚。


    “好說,一人做事一人當,此事和大炮還有大娘沒有任何關係,表舅還是手下留情的好!”


    我話說的客氣,但是看著表舅的眼神卻是不帶半點溫度,這個表舅向來是欺軟怕硬,我以前看在狗子的麵上對他禮讓三分,真是當著長輩敬著,但是現在狗子已經沒了,這個表舅也不過是名存實亡。


    果然,看到我眼神冰冷,表舅縮了縮脖子,不過仍舊沒有放開摁著大炮腦袋的手。


    “張河山,有種你就打死我,我倒是要看看你有沒有這個膽量!”


    大炮用力的又掙紮了一下,但是之前身上就被胡青雲打的渾身是傷,現在又少了一條胳膊,曾經力大無窮、勇貫彭城的王小強此時被個不學無術、精瘦枯幹的人壓在身下,這種虎落平陽被犬欺的憋屈我怎麽能不明白。


    “大炮,你少說兩句吧大炮啊......”。


    大娘看到大炮的慘狀,眼淚就沒停過,然而卻沒再跟我開口,我知道大娘也是和大炮一樣,都不想我為難。


    “表舅,不知道八鬥剛才說的話您可是聽見了?”


    我劉八鬥不是個麵捏的人,在彭城的幾年也是從血水裏淌過來的,即便不發怒,身上的氣勢也足夠讓這個表舅抖上一抖的。


    “劉......劉八鬥,不要以為我張河山怕......怕你,哼,你今日要是不給我個說法,我就......我就......”。


    張河山雙眼來迴的閃爍,好像是尋找什麽人,但是轉了一圈之後,眼神不免帶上幾分失望,話說了一半卻再沒能接下去。


    “放開大炮!”


    這次我連表舅兩個字也直接省了,世上多的是這種人,給臉不要臉,既然不要,那就把那張臉省下也無妨。


    “是呀,張老弟,有話好好說,大炮身上還帶著傷,禁不住你這拳腳啊!”


    馮家二舅看情形不大好,也跟著我一起勸了張河山兩句,張河山好賭成『性』,遊手好閑還愛撩撥村兒裏的大姑娘小媳『婦』兒,因此人緣差的很,而我十五歲出去,雖然迴來的不多,但幾年來卻是給村兒裏捐了不少錢,村兒裏的小學、村部的磚房、還有從村裏通到大青山的那條路都是我出錢建的,所以我在村裏的名聲不是張河山能比得了的。


    “就是啊,張河山,你下手沒輕沒重的,看大炮被你打成什麽樣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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