玖言用化石粉,腐蝕掉那些纏住她的樹杈,那些健康的翠綠的樹枝,一碰到化石粉全都萎縮成了一堆沙。


    化石粉是瀲澈給她的,當時隻給了她配方,沒想到能研製成藥劑。


    隱在暗處的男人顯然沒有料到女人會有這麽一手,露出讚許的眼色來。


    沒過一會兒,玖言就掙脫了食人樹的管轄。


    男人從衣兜裏拿出那管藥劑,這一趟他本來不該來的,因為他已經吩咐好了銀瞳。可是真愛的力量卻指引著他必須走一趟。


    所以,他在銀瞳走之前,拿下了那管藥劑,親自過來了。


    玖言剛才樹上跳下來,心裏有些歡愉,可是沒走一步,耳邊又響起了一個深沉的男人的聲音,那男人在唿喚她:“小言——”


    “小言——”


    那聲音就像是鬼魅一樣,一點點地鑽進她的皮膚,接著再鑽進她的四肢百骸。


    誰?誰在叫我?


    她迴頭看,可是,什麽也沒看到。


    正在納罕之際,一雙男人的大手突然抓住了她的肩膀。


    玖言心裏一抖,猛然迴頭,看到了安洛。


    “安洛?怎麽是你啊?”玖言摸了摸頭,表示不可思議。


    安洛摸了摸鼻子:“瞎跑什麽?”


    玖言嘟了嘟嘴,這個男人,就喜歡埋怨自己!


    安洛說:“我們不要往裏走了,這裏是禁地。很不安全的。”


    玖言堅持說:“可是我們要在這裏找星隕啊。”


    安洛搖了搖頭:“星隕不會在這裏的。”


    玖言說:“不,星圖上顯示星隕就在這裏的。”她想給他看看,後來才想起,星盤的圖片已經全黑了,不免有些失落。


    安洛堅持要護送玖言離開,玖言見自家長官態度那麽堅決,繼續堅持好像也沒有意義,所以也就答應了。


    可是沒走幾步,居然就狂風大作,翻飛的樹葉吹翻玖言的裙擺,就連安洛一個大男人就因為那妖風站都站不穩了。


    看見那風裏狹卷著帶血的樹葉,那樹葉上居然還有動物死後殘留的皮毛,玖言慫了,看來已經有生物在他們之前死去了。


    玖言害怕得挪不動步子,安洛說:“我背你。”


    而後蹲下身子,讓玖言爬到他的背上。


    玖言剛想爬上去,一陣大風就把玖言的身子給掀倒了,另一個戴著麵具的男人突然出現,將玖言的身體牢牢地控製住,很快,他的手就已經扼住了玖言的脖頸兒。


    麵具男的聲音甕聲甕氣地對安洛說:“退後!退後!如果你還想她活命的話!”


    安洛放下武器,雙手高舉過頭頂。


    麵具男的眼神中閃過一絲的陰沉,而後衣擺一晃,帶著點狂風卷落葉之勢,直接把玖言給卷跑了。


    安洛在原地憤懣地看著那團狂風,眼睛眯住了像一彎血月。


    麵具男把她帶到一處像是城堡的地方,她的雙手雙腳都被捆著,他一邊捆她,一邊啞然地說:“小言,別怪我。”


    玖言覺得這個男人真是變態,怎麽可能做到一邊傷害她一邊祈求她原諒的呢?


    好不容易把她給捆好了,玖言見男人打開一個大大的鐵匣子,然後從鐵匣子裏拿出一管超大的注射器來。


    玖言驚慌道:“你……你要幹什麽?”


    男人一邊安撫她,一邊把注射器的針頭刺向她,“別怕,小言,我不是在害你。恢複記憶後的你一定會憎恨現在的你。”


    玖言擺擺腦袋,她才不要恢複什麽記憶!


    可是冰涼的液體卻像流水一般地流進她的血液裏,不管她怎麽掙紮,可是都晚了一步,說什麽英雄救美,說什麽千鈞一發,全都是騙人的,對方的針頭明明就在離你一分米的距離,霎那間,藥水已經蔓延了她的四肢百骸。誰也,救不了她。


    玖言大哭起來,突然覺得有一種深沉的絕望。


    她以為安洛會來的。


    她以為麵具男隻是開玩笑的,說不定就是奧烈爾軍營的某個人跟她假扮的,他們不是慣愛跟她開這種玩笑嗎?


    可是這一切偏偏又是真真切切的發生的,誰也,救不了她。


    玖言哀嚎的時候,有兩行清淚也隨著麵具男的雙頰往下流淌。


    他猛地抱住她的身子,低聲哭泣道:“小言,你看看我,你看看我,我是誰?”


    經過了藥劑等洗禮之後,玖言感覺有大片大片的浪花灌入她的腦海,有無數的人和事就像走馬燈一樣地在她的腦海中上演,她看見了那個她從不認識的自己。


    對方坐在高高的宮殿之上,穿著華貴儒雅的藍衣,神情冷漠高傲,舉手投足皆是矜貴無比。


    而她的身旁還有一個眉目和煦的男人,那男人就像一道正午陽光,時刻撒滿正能量。


    他挽著玖言的手,叫她:“小言妹妹。”


    玖言猛地迴頭看向她眼前的這個男人,他已經取下了麵具,那張溫暖和煦的臉一如記憶中的模樣。


    玖言顫抖著雙手摸上她的臉頰:“科卡王子。”


    科卡開心地淚流滿麵,他用盡自己全部的力量把玖言揉進他的懷裏,親密地喊道:“小言公主。”


    他是她名義上的哥哥,可是也是她的情人。


    她叫玖言,真實身份是藍鈴星的公主,同時也是聖壇的聖女。


    多年前,她愛上了他,和他結為秦晉之好,可是就在婚禮隻差一步的時候,她準確地預測出了自己星球未來的危機,在印神石上,她看到自己的百姓因為能源稀缺問題而死亡,於是她就和科卡籌謀了這麽一場好戲。


    她因為失憶,假扮人魚族的公主嫁給北冥的執政官。而他,假扮失蹤歸來的大祭司慕辰,努力成為威震北冥的六位公爵之一。


    如今他已經掌管財務部,而她也已經是執政官夫人,扳倒北冥,指日可待。


    “小言,你最近的這些日子還好嗎?”


    記起自己身份的那一刻,玖言哭了,她又想起,那天在星際列車上,科卡為了來追趕他,被迫犧牲了一條自己的手臂。


    那血霧啊,經常在玖言的睡夢中開花,每每都把她驚醒。


    科卡心疼地一遍遍把她揉進自己的懷裏。慕辰這個身份讓他在聯邦太過於壓抑,可是科卡這個身份卻讓他可以正式她,正式,她才是他的女人。


    而莊冥,那隻不過是一個竊取他人果實的小人。


    小人,是不配擁有愛情的。


    玖言完全無視科卡眼中的狠毒,在她的心裏,他永遠是自己的科卡哥哥,是在一個陌生的國度,給予過自己溫暖的人。


    “科卡哥哥,那現在怎麽辦?我們策反蘇丹星的事已經引起了莊冥的警覺,如今對北冥忠心耿耿的安納也已經被莊冥當作肉中刺和眼中釘給拔除,現在莊冥估計已經察覺到什麽了,恐怕就要對我們動手了。”


    玖言說這些話的時候,七分假、三分真,假是因為她覺得自己的良心會痛,多年來,那個神一樣的男子早就像朱砂一樣深深地紮根在她心;而三分真,是因為她覺得自己身為藍鈴公主,說這些話是她的使命。


    科卡眉頭一皺,轉而笑道:“沒事,小言,莊冥已經活不了多久,我為他準備好了一出好戲。”


    玖言連手指到細胞都在顫抖,她突然開口:“科卡哥哥,我們是不是……”


    科卡皺了皺眉頭:“是不是什麽?”


    玖言沒有往下說,她突然覺得自己後悔了。


    自從她失去記憶,變成那個幹淨的地球人之後,她覺得自己後悔了。


    以前她隻是站在自己的角度上去看星際問題,看能源問題,可是在她的身份進行了轉變,變成了北冥的執政官夫人之後,她突然開始理解莊冥的決定,她突然覺得這件事應該有更好的解決辦法。


    科卡一直留意玖言的神色,略帶試探地問:“小言,你是不是後悔了?”


    玖言將要說出口的話,一下子卡在了喉嚨裏。


    她的心很誠實,早已經作出了迴答,可是她的皮相卻不能承認。


    看著科卡這些年為了她,風塵仆仆,不惜把自己扔在狼窩裏打拚,又要化身“千麵星辰”,在星際殺手堆裏博弈。


    生存、夢想和愛情,是支撐他走下去的唯一動力。


    如果玖言就這麽生生地把他的夢想給踐踏沒了,告訴他,她改變主意了,然後這麽多年來他的努力,全是一個笑話。


    玖言覺得太傷害人了。


    可是,她卻忘了在維護科卡自尊心的時候,違背自己的心意,是對她自己多大的傷害。


    玖言點點頭:“很好。一切按原計劃行事吧……”


    科卡說:“等一下,我們還得演一出好戲……對了,現在你們的頭兒你知道嗎?”


    玖言點點頭:“知道,聽說以前是個很厲害的人物。”


    科卡說到:“不僅如此,我讓月舒調查過他了,他就是星際排行榜第一的指揮官——安洛。”


    “啪!”玖言懷裏的折疊尖刀掉在了地上。


    她猜測過一萬個他的身份,沒想到他居然是《星際人物匯編》上當年那個驚才絕豔的指揮官?


    當年她還在來北冥的飛船上,指著他的相片問:“慕辰,你知道他是誰嗎?”


    那個時候科卡不想告訴她,可是因為小姑娘逼得緊,科卡隻好一五一十地述說出來。


    “當年是因為出了什麽事,安洛被貶到小行星去的。”


    科卡搖搖頭:“當年的事,我也不清楚,隻知道好像是因為得罪了行笙。”


    行笙?


    “對的!行笙!她是前執政官,後來自己退居二線,去安圖爾小行星休養了。”


    玖言沒有再追問當年的事情,雖然安洛的身份對她而言還是撲朔迷離,可是她已經很淡定,很能夠接受了。


    科卡跟她說了她的計劃:“小言,一會兒指揮官就要找過來了,他是一個厲害的角色倘若迴到聯邦,一定可以牽掣莊冥,而且當年的事情他還什麽都不知道呢,我已經動用了什麽所有的資源,把當年的事情嫁禍給莊冥,希望在這件事情上,你站在我這邊,什麽都不用管,坐山觀虎鬥。”


    玖言愣了一下,但還是言不由衷地點點頭。


    科卡摸摸玖言的腦袋,露出善意的微笑:“很好,小言,很好。”


    玖言也在笑,可是笑意,不管怎麽樣,都到達不了眼底。


    很久,她才平靜下來,真的很久。


    等了很久,玖言如鯁在喉地問道:“你會殺了莊冥嗎?”


    科卡眼神複雜地看著她,又捧起她的臉,如棉絮般的一個親吻像羽毛一樣落在她的額頭上:“小言,你心疼了嗎?你不會是假戲真做,真的愛上他了吧?”


    玖言的心裏就像是崩斷了的弦,一下子被人戳中了。


    可是看著科卡看自己那麽殷切的目光,又迴憶起當初自己想出這個主意的時候,是那麽的信誓旦旦,玖言突然覺得很羞恥。


    如果此刻說出真相很羞恥。


    “不!我隻是隨便問問。我生是藍鈴人,死是藍鈴魂。我絕不會背叛藍鈴星的。”


    科卡摸摸她的臉頰說:“很好,小言,你真是我的小言。”


    隻有玖言知道,她的心裏是多麽的複雜。


    她和莊冥做了那麽久的夫妻,說沒有感情,那是假的,就連生活習慣,都差不多一模一樣。


    此刻,她的腦子很亂,她甚至覺得當初,想出那個主意的自己,很糟糕,特別糟糕。


    似乎當年她那愚蠢的決定,就已經暗示了今天不好的命運。


    玖言停止了難過。


    她知道藍鈴和北冥遲早都有一戰,有些窗戶紙,遲早都要捅破的。


    按照計劃,玖言繼續被堵住了嘴巴,雙手雙腳捆綁起來,被掛在食人樹上。


    科卡一邊給她纏繩子,一邊問她:“小言,緊嗎?會不會很痛?”


    玖言的眼神逼真:“做戲難道不該做全套嗎?我痛一點怕什麽,都是為了藍鈴星的大計!”


    聽了玖言的話,科卡很受鼓舞。


    三下五除二已經布置好了“犯罪現場”。


    可是,誰也不知道,被迫害人,居然跟迫害人是一夥兒的。


    安洛方才被人誤導引入了迷陣,那裏有許多千年古樹。


    在星際裏,同時受到那麽多千年古樹的攻擊還是非常少見的。


    除非這些樹木都是人移植的,而那個人肯定有滔天的手腕。


    安洛雖然猜不到那人是誰,可是卻猜到了那人的狼子野心。


    玖言跟他在一起,一定很危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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