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拉貝爾的日子是無憂無慮的,教皇和安洛加特都放任她,她想做什麽就做什麽,說一不二,沒有禮節、不用說話,音離過得比上個世界的慕安然還要清閑,就連家庭教師教皇也沒有給她指派,因為她自閉的病,教皇和安洛加特早就打定主意養她一輩子了的。


    音離隻好研究這個世界的命運軌跡。發生改變的時候還沒有來,不過很快就來了。


    悲劇的開始,都因為卡蘭諾德家的家庭教師。


    約塔娜·格裏夫森是克裏亞西的家庭教師,從他七歲開始,便是約塔娜教導他。


    約塔娜是臨鎮上一個麵包師的女兒,因為頭腦靈活且學識過人,便來當家庭教師。剛開始阿爾萊婭和克裏亞西都很喜歡她,她溫柔可親、年輕漂亮又長得酷似他們的母親,一點也不像阿爾萊婭的那個嚴厲的家庭教師波魯斯太太。


    但她其實並不是這樣的。傻子也能看出來,她極為傾慕高大挺拔的卡蘭諾德先生,所以她盡全力對克裏亞西好。後來當她發現卡蘭諾德先生並不把他的兩個孩子當迴事後,約塔娜對他們的耐心就淡了,特別是對待克裏亞西。


    有一次阿爾萊婭經過他們房間時,居然聽見她說:“哦,克裏亞西,你這女巫的野種!”


    阿爾萊婭衝過去抱住她淚眼盈眶的弟弟,狠狠地瞪了約塔娜一眼。約塔娜似乎被她的眼神嚇了一跳,便不再說話。


    當晚,阿爾萊婭被卡蘭諾德先生訓斥了一頓,約塔娜站在卡蘭諾德先生身邊洋洋得意。


    阿爾萊婭看著她那張與母親相似的麵容,不禁諷刺一笑。


    阿爾萊婭十六歲之後,她成人,波魯斯太太離開了,她作為大小姐成為卡蘭諾德先生之下的第二人,她拒絕了所有求親,打理家中大小事務,餘閑時便旁聽約塔娜上課。約塔娜雖然不服她,但礙於她在家中的地位,也不敢對克裏亞西放肆。但約塔娜恨透了阿爾萊婭,這是肯定的。


    所以,她不放過一切機會在卡蘭諾德先生麵前展現她的魅力,然後又用盡一切辦法——婉轉或是直白地向卡蘭諾德先生說阿爾萊婭的壞話。她是那麽想擠掉阿爾萊婭的位置!


    阿爾萊婭和約塔娜多年的爭鬥上至卡蘭諾德先生下至仆從、甚至教皇、安洛加特和音離都有所耳聞,所有人都看得一清二楚,包括克裏亞西——小小的他都知道反抗。


    卡蘭諾德先生雖然無奈,但他並沒有理由讓阿爾萊婭退下女主人的位置,也沒有解雇約塔娜——這是不需要理由的!看來,他似乎對約塔娜有幾分好感,或者,他對他的孩子真的不管不顧。


    但經過三年的努力,約塔娜終於成功了。那天夜晚,卡蘭諾德先生酒醉歸來,約塔娜將自己的身體獻給了他。事後,約塔娜裝作不知所措,卡蘭諾德先生最終許諾會對她負責。


    約塔娜沒有告訴別人,卻忍不住向阿爾萊婭炫耀。


    那天,教皇和安洛加特帶著音離照例來到卡蘭諾德莊園,教皇與卡蘭諾德先生坐在沙發上談事情,阿爾萊婭和安洛加特麵對麵坐在藤椅上,音離坐在安洛加特身旁。


    一直以來都是如此,阿爾萊婭和安洛加特聊些沒有什麽營養的東西,音離盡職盡責地扮演著沉默寡言的法拉貝爾,坐在一旁一邊聽一邊喝著阿爾萊婭專門為她準備的榛果牛奶。


    音離很喜歡阿爾萊婭,喜歡她的漂亮得讓人賞心悅目的容貌、喜歡她能在陽光下反光的長發、喜歡她溫和婉轉的聲音、喜歡她的細致、喜歡她的倔強、喜歡她的不顧一切……但很可惜,她注定是悲劇。


    阿爾萊婭抬手為安洛加特倒茶,深藍的眼眸裏平和淡然,還有一絲溫柔的情意。安洛加特看著她的手,白皙柔嫩,仿佛上好的羊脂玉,指甲塗著時下最流行的金粉,顯得越發白嫩。


    音離側頭看過去,覺得他們兩人驚人的般配。


    她在心裏歎口氣,默默地等待事情的發生。


    坐了一會兒,約塔娜牽著克裏亞西從樓上下來了,他們先給教皇行了禮,才來到音離這邊。


    音離不是第一次見到約塔娜,但這一次,她穿得繁雜而正式,一看就是極為華貴的衣服。她向安洛加特和音離盈盈施禮:“兩位殿下。”


    安洛加特輕輕點頭,淡淡說:“衣服不錯。”顯然他也發現了什麽。


    約塔娜微微笑起來:“謝殿下誇獎,是卡蘭諾德先生眼光好。”


    音離看見本來想端起剛泡好的錫蘭紅茶的阿爾萊婭頓了一下,明白了約塔娜其實是在給阿爾萊婭炫耀,這衣服是卡蘭諾德先生送的。


    阿爾萊婭攬過克裏亞西,不動聲色地裝作沒拿好,一杯茶便全潑在約塔娜的裙子上。


    “啊!”約塔娜驚叫一聲,花容失色,“我的裙子!”


    阿爾萊婭動動嘴巴,好像是想說什麽,但被約塔娜搶了先。


    約塔娜楚楚可憐地看著阿爾萊婭說:“阿爾萊婭小姐,您為何要故意潑我一身紅茶?可是約塔娜有哪裏惹小姐不高興了?”


    阿爾萊婭懶得說話,垂眸直直地坐著,仿佛什麽都沒有發生繼續泡她的茶。


    音離看得想笑,覺得阿爾萊婭是在太對自己的胃口了。


    卡蘭諾德先生聽見動靜,便說:“一件衣服而已,約塔娜,你去換掉就好了。”


    “是的,卡蘭諾德先生。”約塔娜楚楚可憐地看著他,“沒有保護好您送我的衣服,還真是對不起。”說罷,她便要退下。


    一抹冷笑悄然爬上阿爾萊婭的嘴角,阿爾萊婭不再管對麵坐的是安洛加特和法拉貝爾,沙發上坐的是教皇。她說:“等等!”


    約塔娜停下腳步,疑惑地看向阿爾萊婭。


    “尊敬的父親,她會是我們的繼母嗎?”阿爾萊婭站起身,抬眸對上卡蘭諾德先生的眼,“我原來以為父親是個無情的人,現在看來是我錯了,看到父親您找她做妻子,我就知道您多懷念我的母親了。”


    卡蘭諾德先生和約塔娜同時臉色大變。


    “是啊,她剛走過來時我還嚇了一跳呢!”教皇也笑道,“原來穿布衣還不覺得,如今換上華服……倒是一模一樣。”


    教皇的語氣到最後有點可怕,卡蘭諾德先生如夢初醒,急切道:“不,她隻是克裏亞西的家庭教師,教皇陛下!阿爾萊婭,是你多想了,她怎麽會是你們的繼母呢?約塔娜,還不退下!”


    “啊,是,卡蘭諾德先生!”約塔娜白著臉匆匆退下。


    阿爾萊婭重新坐下,給安洛加特換了杯紅茶,也給音離端了一小碟點心,微笑道:“兩位殿下受驚了。”


    音離伸手拿了一個點心,睜著大眼看著她,眼眸裏沒有絲毫情緒。安洛加特緩緩拿起杯子,淡然道:“意料之中。”


    聞言,阿爾萊婭坦然地笑了笑,沒有說話。


    當晚,音離穿著睡裙從房間裏出來,正好遇見一身黑衣急匆匆的安洛加特,他眼睛裏的慌亂是音離這些年來從未見過的。音離預感到要發生什麽事了,橫在路中間攔住他。


    “貝爾。”安洛加特總是親昵地這樣叫她,但這次他有點著急,“貝爾,別告訴父親,我帶你去。”


    音離如往常一樣伸手,但安洛加特顯得有點慌亂,最後還是抱起嬌小的她,匆匆離開了教皇莊園。


    他們偷偷潛入了卡蘭諾德莊園,站在後花園的窗下,聽見約塔娜在和阿爾萊婭說話。


    “果然,你們還是早該被燒死的才好!”約塔娜壓低聲音惡狠狠地說。


    “約塔娜,你錯了,沒有我們,你連這個門也進不了,家庭教師!”阿爾萊婭冷笑著說,“要怪就怪你這張臉吧,不僅是我卡蘭諾德家,整個上層貴族恐怕都沒人敢要你!”


    約塔娜氣得聲音都在顫抖:“總有一天,你也會像你那女巫母親一樣的!等著看吧!”


    音離側頭看向安洛加特,他藍色的眼眸裏看不清帶了什麽情緒,隻看見濃重的沉痛。他的嘴抿成一條直線,手在身側握住拳頭。音離想了想,抬手握住他的拳頭,安洛加特長大了,她兩隻手也包不住他的拳頭了。


    安洛加特迴過神來,張開手牽住她,另一隻手輕輕摸摸她的頭。


    “迴去了。”他低聲說,彎腰把她抱起來。


    十三歲的法拉貝爾身量小巧,她乖乖窩在他懷裏。


    果然,安洛加特重生了。音離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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