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沒有死!他沒有死!小姝就是我們的親閨女,就是我生的,沒有死,沒有夭折,活得好好的,不,不是她的話,那是陸澤言,他活得好好的,隻是被抱錯了……”


    羅麗娟紅著眼睛,一口氣喊出來,通紅的眼眶裏,又已經有淚滴奪眶而出,看起來有點神經質。


    秦偉河將她按住:“夠了!我已經跟你說過了,咱們的孩子從來就沒有抱錯,他已經死了!不是小姝,更不是那個什麽陸澤言!你清醒一點!”


    秦姝的心情本來就有些沉重,此時此刻聽到秦偉河與羅麗娟這番對話,還說到了陸澤言,她就更加疑惑迷茫了:“不是,爸、媽,別吵了?你們這到底是怎麽迴事兒?跟陸澤言又有什麽關係?”


    秦偉河難得這樣對羅麗娟大吼大叫,直接就把羅麗娟鎮住了,雖然她的臉上還是一副不願意相信的表情,像是霜打了的茄子蔫蔫的,秦姝都有些不忍心看她,然而此吃此刻卻沒有心情去安慰她,因為她完全不知道這其中到底是怎麽迴事。


    秦偉河一手拉著已經安靜下來的羅麗娟,一臉沉重:“這件事,要從二十六年前說起……”


    當年羅麗娟在醫院生下孩子的時候,因為早產加難產,孩子生下來的時候,就已經沒氣了。秦偉河抱著那一團妻子拚了命生下來的死肉,悲從中來,一個大男人躲在隻能躲在醫院下邊的花台邊抹眼淚,完全不知道該怎麽跟妻子說這個事實,更何況,妻子屬於難孕體質,醫生也說了這一胎懷相不好,以後想要懷上就更難了,而且若真懷上了,恐怕也會有危險。


    因而夫妻倆對於這個孩子是抱著十萬分的期待的,誰知道都生下來了,卻還是沒有保住。蒼天何其殘忍,何其不公。


    但也就是在這個時候,他聽到了耳邊仿佛貓叫似的小聲的啼哭,妻子住院,他聽得多,一下子就分辨出了這是屬於嬰兒的啼哭聲,那麽弱小,卻又無法忽視。


    可這是在下麵的小花台啊,怎麽會有嬰兒的啼哭聲呢?那麽細微,必須要很用心才能聽到,像貓叫似的,無助又可憐。


    沒過一會兒,他就在花台裏麵找到了啼哭的聲源,一個小小的團子,剛出生的,那麽瘦小的皺巴巴的嬰兒,用薄薄的被單裹了一下,就那麽塞在花台裏,被小葉女貞細密的枝幹和樹葉擋住,若不是那細微的聲音,恐怕誰也不會發現。


    誰家父母這麽狠心?


    秦偉河來不及想那麽多,已經把小嬰兒抱了出來。是個女嬰——他開始明白過來,這怕是被人遺棄的。


    九十年代,計劃生育查的很嚴。有些重男輕女的家庭,又沒有錢或者不願意交罰款的,常常會做出這種事情。這並不奇怪。


    但即便這樣,還是讓秦偉河的心中充滿了憤怒,他想要一個孩子都不能,這些人竟然如此對待這樣的一個小嬰兒。然後片刻,他就做出了決定。


    一切都那麽順其自然。


    他將小嬰兒抱了迴去,和所有護士打過招唿,將這個小女嬰充當是自己的女兒,然後悄悄地把那個剛生下來的死嬰帶出去埋葬了。


    因為難產,羅麗娟昏迷了很久,也才讓他做這一切綽綽有餘。


    當他看到妻子醒來之後,抱著女嬰那滿是母性的笑容,他徹底做下了決定,他會把這個女嬰當做自己的親女兒來養,他會把這個秘密守一輩子


    這個女嬰,就是秦姝。


    害怕醫院裏人多嘴雜,羅麗娟醒來之後,沒過多久他就將她們母女二人帶迴了家中。


    也許真的是緣分,小女嬰似乎也是早產兒,非常瘦小,四斤都不到,這更讓羅麗娟沒有任何懷疑。


    這樣一瞞,就瞞了這麽多年。


    如果不是這次的突發情況,秦偉河會讓這個秘密繼續沉默下去。


    就好像此時此刻,即便他這樣說了一遍,羅麗娟還是一臉的不願意相信:“不,這不是真的……你騙我,你為什麽要騙我……”


    秦偉河抹了一把臉,沒有理羅麗娟的悲傷,而是看著秦姝:“爸爸早就準備好了將這個秘密帶進棺材裏,卻沒想到如今卻被有心人故意提起,我就知道,還是瞞不住了。”


    他說著神情有些愧疚的看了一眼羅麗娟,拍拍她的肩,又看著秦姝:“閨女,你別怪你媽,她是不知道,我從來沒有告訴過她,我們的親生孩子早已經……她現在隻是一時接受不了,但是這麽多年對你不是假的……”


    “我知道,爸,我都知道。”秦姝連連點頭,她絲毫不懷疑秦偉河的話,這麽多年,這個如山一般的男人為她遮風擋雨,她最了解他的品格和本質,如果不是事到現在,她爸的確可能會把這個秘密藏一輩子。


    她起身坐到羅麗娟身邊,伸出雙手抱住她:“媽,你別傷心,你還有我。”


    一邊的衛辰看著忽然空了的懷抱,眉眼沉了沉,不過卻也知道這個時候跟丈母娘搶人顯然是不明智的舉動,因此按捺住了,隻是抿了抿唇:“那陸澤言又是怎麽一迴事兒?”


    他家老婆他心疼,不過想到還有個陸澤言又橫插在這一堆麻煩裏,衛辰就感覺到一絲絲的不愉快。


    秦偉河也微微變了臉色,半晌搖搖頭:“這本來不關人家的事。”說著臉色變得咬牙切齒,“也不知道是哪個多嘴多舌沒安好心的,竟然跑來亂說話,說什麽你和陸澤言抱錯了,陸澤言才是我們的孩子,要不然你媽也不會這樣!”


    秦偉河為人一向老實耿直,從來不會背後這樣尖酸地說人,這模樣分明就是真的怒了。


    和秦姝猜測的一般無二,就在秦姝結婚頭一天,有人給羅麗娟好友的名義叫她出去,結果卻給了她一個文件袋,說什麽當年現在的秦姝根本就不是她的女兒,當年她的兒子是被忽視抱錯了成了陸家的兒子,而秦姝隻不過是秦偉河為了安慰她撿來的棄嬰而已。


    她當然不肯相信,但是那文件袋裏就是當年的照片,出生信息填的明明就是個男孩兒。


    關於秦姝隻是撿來的棄嬰也被佐證。


    而關於陸澤言之所以讓她那麽堅信不肯懷疑,也是因為陸澤言當時確實是在醫院裏出生的,而且出生後還被抱走,之後才抱迴去,這又讓羅麗娟心中升起了希望。


    “那人還說什麽陸澤言才是我們的親生兒子,不斷的說陸澤言跟你——”秦偉河看了一眼衛辰,到底沒說完,不過那話裏未盡的意思十分明了。


    正是因此,迴來之後的那天,羅麗娟整個人都魂不守舍的,到了晚上忍不住跟秦偉河認證,但當時她沒說陸澤言的事兒,隻問秦偉河他們當年生的明明就是兒子為什麽沒有了。


    秦偉河看著那醫院記錄,開始隻以為是當年的事兒紙包不住火,可看到羅麗娟的樣子,似乎並不知道那男嬰生下來就夭折的事情,又是在秦姝婚禮前夕,他怕她想不開,就順著她的意思說兒子丟了,怕她傷心不敢跟她說。


    可沒想到,還有陸澤言這檔子事兒插在裏麵。那是人家陸家,宏泰製藥的小少爺,怎麽可能是他的親生兒子?


    他看到羅麗娟仿佛魔怔了一般告訴他這個消息,秦偉河整個人都不好了,又發現她不斷去接近陸澤言,秦偉河就發現事情不對勁了。


    這一追問,才問出這些來。


    “爸,我想看看那文件袋。”秦姝已經百分百早就確定了是蘇荷幹的好事兒,唯一不能確定的就是這個文件袋。


    這個從那麽早以前就留下的證據,蘇荷就隻有這麽簡單的目的嗎?


    “這個……”秦偉河看了一眼衛辰。


    秦姝看到文件袋才知道那一眼是什麽意思,這裏麵除了之前那番能證明二十多年前舊事的證據材料,剩下的全是她和陸澤言的“親密照”。


    不過懂一點ps和拍攝技術的人都能看出來,這些照片,不是p的就是借位拚的,實際上根本沒那麽親近。但是這些照片哄騙羅麗娟這樣的中年婦女已經足夠了。


    衛辰的臉色果然變得很難看。


    任誰看到自家老婆被人p得和別的男人非常親近,也怕是會忍不了的。


    “這些全是假的。”但他還是開口了,和秦姝對視一眼,然後看向羅麗娟。


    秦偉河眼裏閃過一絲淡淡的滿意,好在不是一般男人那樣看著不分青紅皂白就生氣的。


    然後瞥了一眼照片,秦偉河自己臉上又浮現怒容:“正因為這些東西,我才決定還是告訴你們。”


    他又不是傻子,更何況羅麗娟不清楚他還能不清楚?他們的兒子從出生就是個死嬰,怎麽可能會變成陸澤言?而且偏偏還是之前來假扮過未來女婿的人。


    更明顯的是在秦姝婚禮之前送來,這簡直就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不是為了破壞秦姝和衛辰嗎?竟然連這種法子都能想出來。


    雖然他本決定一輩子都不告訴女兒她的真實身世,她就是他們家的小公主。可是事到如今,別人能用到這種辦法查到以前的事,現在是從他們這邊下手,以後未必就不會直接告訴衛辰。到時候,閨女遲早也會知道。


    與其那個時候處於被動位置,閨女還是會傷一迴心,不如現在就主動告訴他們,也好早點說清楚。


    “我知道了,爸,謝謝爸爸!”秦姝又怎會不明白秦偉河的這些心思?


    忍不住起身也給了秦偉河一個擁抱。


    雖然女兒和他一向都親近,但是還是很少有這種擁抱什麽的非常直白的表達,秦偉河的眼眶也竟然有些發紅:“好好好,爸爸告訴你這些,是不想你跟你媽一樣,被那些別有用心的人騙了,不管怎麽說,你永遠都是爸媽的小公主。”


    說著眼神銳利的瞥了一眼衛辰。


    這個女婿要是敢因為小姝是個棄嬰的真實身世而看輕她的話,他絕不會饒過他!


    衛辰眼睛裏已經非常急躁了。


    從秦姝掙開他的手去拉羅麗娟的時候就一直在忍,雙手緊握,看到這個時候連秦偉河都有了擁抱,就自己一個人仿佛被排斥在外,整個內心可以說是十分焦躁了,正對上秦偉河這一瞪,忽然福至心靈。


    “對,老婆,你還是我的小公主。”


    本來厚重的氛圍,一下子被他這句話給打破了。


    秦姝瞬間臊紅了臉:“你夠了!別跟著胡鬧。”爸媽還在這裏呢,你膩歪什麽啊?


    衛辰卻臉皮厚的打蛇隨棍上,趁機走過去把秦姝的手拉住:“我沒鬧,我這跟爸媽說的,都是良心話。”


    在父母麵前,秦姝也不好意思和他強來強去,拉拉扯扯的也不好看,也就睨了衛辰一眼,和他一起坐下。


    衛辰臉上露出笑容。


    而看著這一切的秦偉河也顯得輕鬆了許多,和已經擦幹了眼淚的羅麗娟對視一眼,他們沒看錯人,這個女婿,到底還是個好的。


    “好好好,隻要你們好好的,任這背後之人如何興風作浪,那就都沒用。”


    說到背後之人,秦偉河那是咬牙切齒,能不咬牙切齒嗎?看看他老婆,以往多歡快的一個人啊,要不是知道了這件事,能兩三天了還是眼淚流不盡似的嗎?


    “這個該死的,也不知道是誰,這麽壞心眼兒的!”秦偉河又罵了兩句,忽然抬頭,猛地盯著衛辰,“衛小子,這事兒你怎麽看?”


    語氣裏都滿是惡意。


    他家女兒那是什麽性子?也不會跟人結下什麽仇讓人這麽害她的。那就應該是衛辰這個臭小子的原因了,說不定,還是他的那些爛桃花惹的禍!


    衛辰被老丈人這麽盯著,饒是一向淡定穩坐如鍾,此時此刻也忍不住挑眉。


    秦姝搶在他之前開口:“爸爸,你放心吧,這是衝我們來的,我們自己能解決。”


    又好說歹說,才總算把這件事在秦父這裏揭過去。


    秦姝又安慰了羅麗娟一番,好在她其實也就是一時承受不住原來親生的兒子早就沒了的事實,對秦姝這麽多年的感情也是真真切切的,在輪番安慰之下也好了很多。


    最後衛辰和秦姝兩個人出門的時候如釋重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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