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鼠鎮,九號屠宰碼頭。


    天空群星閃爍,地上燈火通明。


    作為比爾吉沃特的重要碼頭之一,九號屠宰碼頭幾乎每時每刻都是一副熱火朝天的情景。


    這裏的工人,或者說海盜們,日夜不休地在輪班工作。他們試圖將各種海獸身上的所有部位,都變成叮當響的銅錢,當然如果能變成銀幣就更好不過了。


    嘈雜的人群中一聲巨吼響起,頓時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喂,我說你小子,這個樣子是在找死嗎?”


    一個滿臉橫肉的彪形大漢一腳就踹倒了一個瘦弱無比的黑發青年,一邊罵還一邊瞪大了眼睛,怒視著來往的其他工人。


    “你們的手腳都給我麻利點,不然本大爺要你們好看!”


    他一句大喝嚇得周圍圍觀的眾多工人連忙加快了腳步。


    彪形大漢對自己的威懾力感到滿意,他點了點頭後朝著倒地的瘦弱青年吐了口唾沫,再喝道:


    “呸,快站起來工作,本大爺倒了八輩子黴才找到了你這樣的軟貨來幹活,你起來後直接過去屠宰間,找不到活幹今天你就直接從那跳下去吧。”


    大漢指了指碼頭的盡頭處,那有著望不見邊際的各種帆船在往來卸貨,搬運過程中不小心掉落的碎肉和鮮血,引來了大量的食腐魚類和各種小東西。


    黑發青年忍著腹部傳來的劇痛,一隻手捂著肚子,用另一隻手艱難地把身體撐了起來,隨後大口唿吸著這充滿了腥臭味的空氣。


    他剛才就是因為受不了這兒的空氣,用手捂住了嘴鼻,所以遭到了大漢的毒打,比無妄之災還要冤枉。


    “怎麽,現在知道大口唿吸了?”大漢蹲下來拍了拍青年的臉,“別讓我看到有下一次,不然我不會像今天這樣放過你。”


    大漢說完,起身繼續去督促其他工人幹活。


    他之所以給黑發青年一點時間爬起來,並不是因為他仁慈,而是因為這一腳的力道他自己很清楚。


    實際上,他一腳就能踹死黑發青年,但是在屠宰碼頭是不能隨便殺人的,所以他才把力道放輕了。但即使是這樣,在他的預估中,黑發青年十分鍾內應該是起不來的。


    黑發青年,也就是張啟東,趴在地上大口地唿吸著,一趴就趴了整整五分鍾。


    漸漸地,他口中的喘息聲緩了下來,唿吸已經平穩的他強忍著口鼻中的味道,艱難地站起了身。


    海蛇身上某些腐爛的部位,會散發出某種奇臭無比、令人作嘔的特殊味道,這種味道混雜著空氣中“沉重”的魚腥味和血腥味,不斷地衝擊著張啟東的味蕾、口腔和鼻頭,最後直撲他的大腦而去。


    甚至在閉上嘴巴的那一刻,他真的很想直接去死。他的嘴裏像是吃了一口超級濕潤,超級臭的翔,仿佛像垃圾場裏堆放了十年的垃圾在高溫下融化而成的腐液。


    吞咽的空氣仿佛都濕粘粘的,惡心感直擊大腦深處,讓他全身乏力。


    硬憋著一口氣,張啟東右手捂腹,左手向前虛搭著,用意誌強行邁開了左腿,再邁右腿,左腿、右腿……終於,他走路的樣子稍微正常了些。


    從腹部傳來的痛感死死糾纏著他,就好像有一把會吸血的刀子戳在了那,他有一種生命在不斷流逝的錯覺。如果此刻他掀起衣服,他會發現自己的腹部又黑又腫,像極了那些死海蛇身上沒人願意吃的部位。


    ……


    張啟東本是一個普普通通的華夏孤兒,十幾歲書沒讀完,跑去當了兵,結果在一次正常的救援活動中不小心傷了腿,光榮退役了。


    退役就退役吧,沒什麽不好的,他這輩子一不求大富大貴,二不求轟轟烈烈,有政府給安排好的工作,有屬於自己的小金庫,每天看看小說打打遊戲也挺好。


    結果他某一天睡覺時,一個自稱為神使的家夥來了,盡管張啟東覺得它很像一個西方天使,但它的確是用的中文。


    和他看過的小說套路不同,神使很客氣地詢問了他想不想作為輪迴者的一員,替藍星複蘇的古神征戰異世界。


    如果他不想,神靈不會勉強他,等他白天醒來就會自動遺忘這個離奇的夢。


    張啟東猶豫著說自己腿不行,神使說包治;張啟東說自己能力不強,神使說他去的世界是他熟悉的世界;張啟東說自己可能幹不好,神使說統一發金手指……


    結果張啟東心動了,心動就行動了,行動了,往往就意味著離意外不遠了。就好像一個人心血來潮的忽然告白,總是會在唏噓中走向失敗。


    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


    人有失手,馬有失蹄。


    這些道理張啟東都懂,但他萬萬沒想到神靈也有失誤的那一刻。他穿越來到瓦羅蘭之時,是從天空上掉下來的,而且筆直地掉進了大海中,差點當場去世。


    迴過神來的他發覺自己的腿居然好了,於是他用盡了全力,朝著隱約能看到一點邊的陸地開始遊去。


    不幸的是,力氣用完了的他沒能離陸地近一點點,他在遊,陸地tm的仿佛在跑,朝著更遠的方向跑。


    他最後能做的,就是仰著躺好自己的身體,調節好唿吸節奏,準備做一隻飄浮的人體皮筏,試試看有沒有獲救的可能性。


    直到暈過去之前,張啟東都沒看到有人來救他,但是當他醒來以後,他已經躺在一處淺灘之上了。


    “是你嗎?”


    “你出來啊!”


    “你躲在哪!?”


    醒來後的張啟東大吼大叫了半天,他感覺冥冥中似乎有人在幫助他,但是在一陣胡言亂語之後,他徹底地拋開了這種念想。


    他當時一個想法,活下去!


    ……


    “屠仔碼頭歡迎你!”


    一個身高僅有半米的小矮人站在屠宰間門口,對著每個走進來的人,熱情地打著招唿。


    強忍著嘔吐感走進屠宰間的張啟東聽到之後微微點頭以示迴應,他生怕一張嘴就直接吐出來。


    屠宰間是整個屠宰碼頭裏血腥味最重的地方,不過正因如此,血腥味蓋過了其它幾種更難聞的味道,這對張啟東來說勉強算得上是一個好消息。


    屠宰間裏有十二個屠宰房在同時工作,屠宰房其實就是一個大木棚,形狀有點類似於公共汽車,不過要放大數十倍,而且是不封頂的那種。


    張啟東左看右看,十二個屠宰房都看不到裏麵的情況,他隻好咬著牙選了一個最偏僻的屠宰房。


    他來的時間不長,但是也知道海獸是分等級的,級別越高的海獸越值錢,但是想分解它就需要更精湛的技術和實力。像他這樣的普通人,除非拿上極品刀具,否則根本破不開那些強大海獸的皮。


    而位於中間的屠宰房一看就知道檔次很高,恐怕那裏麵解剖的都不是一般海獸。


    拖著沉重的身軀,張啟東緩緩走到最右邊的一個屠宰房,然後推開門走了進去。


    “賭對了!”


    隻見一進門,在屠宰房中間就有一條巨大的海蛇被斜著纏繞在一根極為粗大的木柱上,木柱的底盤是一個有三層圓木盤環繞的固定架,頂端則被一個高大的直立長方體吊架吊了起來。


    吊架並不是完全挺直的,其側麵微微呈“s”型矗立,粗大的繩纜從左右兩側地麵的滑輪繞過頂部,然後才鎖在木柱的頂端上。尾部的固定架後麵也有一個滑輪,上麵的繩纜則是捆住了圓柱的尾部。


    兩者一吊一拉,把木柱傾斜著立在了空中。


    木柱長二十米,與地麵的夾角大約是三十度,柱子上每隔三米就有一排大大的木釘凸出,用來固定海蛇,上麵有很多工人在對海蛇不停地動手動腳。


    那些工人已經算得上是持證上崗了,他們可以得到碼頭主人分配的房子、糧食,以及一點點人身安全保障。


    張啟東看得入神,但他立馬被“啪”地拍了一下肩膀,一個老頭的嗬斥聲從耳邊傳來。


    “新來的,發什麽呆!”


    “看看你這瘦弱的身軀,你會做什麽?”


    張啟東側過身子麵對著老頭,微微地彎了腰,有些恭敬地說到:


    “主事大人您好,我會剝皮,也會一點點的去骨。”


    老頭聞言打量了他一眼,隨意點了點頭,指了指擺在屠宰房兩側的小工作台說到:


    “會剝皮正好,最近那些白癡運過來的海蛇太多了,那條大家夥還占用了不少我的夥計,你隨便選一張台子,剝兩張海蛇皮給我看看。”


    “剝的好你就在我這幹了,剝不好直接滾吧!”


    張啟東點頭應好,隨後站直了身子快步走到了工作台前,準備開始動手。他身上當然還痛,可是他不能表現出來,恐怕這是他能在比爾吉沃特活下來的最後機會了。


    老頭跟在後麵慢悠悠地走了過來,玩味地看著準備動手的張啟東。


    “什麽人都往老頭這裏塞,也不看看這瘦不拉幾的樣子。”他心裏默默吐槽著張啟東。


    他不知道張啟東是自己選的這,不過由於他這個屠宰房不受重視,所以的確有很多“垃圾”被塞來他這裏工作,否則一條大海蛇何須用上大半個屠宰房的人手!


    這裏的大多數人,都是隻會搬搬東西、提提重物的蠢貨,甚至讓他們掛個繩纜有時候都會掛不好。而張啟東,看起來連搬搬東西、提提重物都做不到!


    如果不是他說話勉強還算恭敬,老頭連試一試的機會都不會給他,海蛇皮再怎麽說也是值點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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