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阪垣莞爾出去打仗了,出門的時候,看見有人坐在櫻樹下唱歌。


    “窗之雪,螢之火……”


    大多時候不在府邸,北平有人送了東西來,雖有管家在,卻也不敢造次,又不敢為此發封信去問阪垣莞爾,誰都是求生活混口飯吃的,可不敢去觸那倒黴芯子。


    一來二去,竟求到蔡慕君頭上了。


    府邸人少,能做主的更少,不然把針對自己的人趕出去這事兒,蔡慕君也不必算計到阪垣莞爾身上。


    如今來問自己,蔡慕君想來想去,推說自己不管事兒。


    那管家竟也不走。


    蔡慕君歎口氣,她遲早要死在宅鬥上。


    她道:“都退迴去,就說你家主人不喜收禮送禮這一套。”


    管家見她願意做主,便按照她的吩咐去做了。


    過了一個來月,阪垣莞爾迴來,聽見管家的轉述,加之已經查到她的身份是確切可證,家世清白的,便對她少了防備。


    阪垣莞爾問:“她說我不喜歡這些。”


    管家點頭:“是。”


    阪垣莞爾將手套一脫,便去找她了。


    蔡慕君正在櫻花樹下睡覺,她搬了個藤椅,一旁有個小桌子,放著一杯茶水和一疊點心,點心五顏六色花花綠綠的,並不相同。


    阪垣莞爾拿起一塊兒吃了一口,甜味並不濃,他一貫吃甜的牙疼,如此不甜甜點反倒對他胃口。


    他站了一會兒,見蔡慕君沒有動靜,便走到前麵去看她,她睡著了,長裙遮住了所有,隻餘一雙手搭在藤椅上,那手潔白如玉,細皮嫩肉的,的確像是從未幹過活的千金大小姐,他伸出手摩挲了一下,她的中指和大拇指有薄繭,那是長時間拿鋼筆才會有的繭。


    蔡慕君大抵真是那家出國留學的二女兒吧。


    33


    蔡慕君的身份存疑,但是送她到阪垣莞爾府上的那位,將她身份補全,一般人查不出問題的。


    蔡慕君後來知道時,也隻有一句因禍得福。


    34


    阪垣莞爾迴來後,興許是對她的身份不存疑,倒是越發容忍她了。


    她挑了天阪垣莞爾沒有出門的日子,上去同他說話,她說:“我不懂那些,我隻想,你也許並不喜歡應酬那些,我就拒絕了,管家應該也和你說了。”


    阪垣莞爾道:“我的確不喜歡。”


    她笑了起來:“那就好。”


    阪垣莞爾看著她,覺得她不怕他,真是有趣極了,大街上的女人,不光女人,男人都怕他,一個個的不是仇視他,就是低著頭不敢和他對視,隻有她,會對他笑。


    他冷著臉道:“你這是在嘲笑我。”


    蔡慕君:???怎麽辦,我的前世喜怒無常,似乎是個變態。


    蔡慕君低著頭,裝出良家婦女賢妻良母的樣子出來,細聲道:“怎麽會,我不過是覺得,不論我怕不怕你,生死都不過是你的一句話。”


    “你很聰明。”


    “可是再聰明的人活不下去也沒用,不是嗎?”她笑意盈盈的看著他。


    阪垣莞爾在考慮一些事情。


    他之前有兩個妻子。


    第一位妻子,地位尊崇,是某位中將的女兒,他那時候才陸軍大學畢業,他性格端肅傲氣,而那位妻子則是從小被寵愛,婚後也是極新潮的,總和同齡男性出去,不孝父母,又愛發脾氣,他們婚後兩年,便兩人都決意離婚,那位前妻已經嫁給他人。


    第二位妻子,倒是品行端正溫良,然而嫁過來不過一個月,便染了大病,撒手人寰。


    他身邊已經十來年沒有女人了。


    大和民族,在明治維新後,一些傳統並未改變,男女婚事依舊由父母做主,因此,若說他有多愛自己的兩位妻子,並非如此,他隻是聽從父母之命罷了。


    第二位妻子過世後,他不再續弦是因為一門心思放在軍政上,便以自己克妻的名頭婉拒了母親為自己尋找第三位妻子的心思。


    如今,或許,他大抵可以要一個新妻子了,端莊的正直的穩穩當當不大吵大鬧的大和撫子似的妻子。


    她的身份沒有問題,雖說是支那女人,不過,大和民族的都是妻以夫貴,他不嫌棄,便沒有人敢說什麽。


    不過也不著急,人之一生太漫長,他隻想為大日本帝國盡忠,不大著急男女之事。


    等等吧。


    他低頭看著她:“以後你便為我處理宅中事。”


    蔡慕君:……


    蔡慕君:我的前世喜怒無常,恐怕真的是個變態。


    蔡慕君:“好。”


    35


    蔡慕君處理宅中事務。


    宅子中本來有管家的,不過阪垣莞爾放話後,管家便將一些事轉交給蔡慕君了。


    是蔡慕君自個兒答應的,她也沒有法子,她隻慶幸,阪垣莞爾不像他的同僚,看見頗有姿色的女人就往屋裏搶,不喜歡了就丟給下屬。


    阪垣莞爾這性子使她堵在喉嚨裏對日軍的惡心感微妙的少了一點點。


    不過一點點罷了。


    蔡慕君依舊覺得惡心。


    36


    蔡慕君平時沒事,便喜歡哼曲子,並不一定非要唱出什麽來,頂多有個調調,她喜歡這樣散心。


    她太憋屈了。


    在20世紀30年代,她所待的這個國家太過弱小,又太過富庶,就像一塊兒無人看守的肥肉亦或是蛋糕,誰都想來咬一口。


    這個年代,弱本就是原罪。


    豺狼當道,虎豹橫行。


    弱肉強食的世道,你弱小你怨誰。


    她無法扛起挽社稷之將傾的大旗,甚至不得不寄人籬下。


    想來便是可悲,她除了哼歌還能做什麽呢?


    她隻能哼自己編的小曲兒,不能唱自己記憶中的那些歌曲,因為啊,那些歌曲是幾十年後的,她不能叫人抓住自己的把柄。


    她哼:“窗之雪,螢之火……”


    處理公務結束後的阪垣莞爾迴來正好聽見,他走了過去,道:“窓の雪、蛍の火……你唱一唱。”


    蔡慕君從不反對他,聽話道:“窓の雪、蛍の火……”


    她眼神茫然,似乎看見了一群藝妓手持小折扇從花海裏走過,不遠處的高山上是一座寺廟,她們似乎要去寺廟,可她們的神情是這麽歡快,笑笑鬧鬧,快活極了,有些藝妓走兩步,便哼起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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