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淨目連菩薩道:“尊者,你說得對,我之種種,應在他人身上,承蒙尊者好意,特來感謝。”


    他道:“阿彌陀佛。”


    清淨目連菩薩聞言一愣,隨後亦恭敬合掌,答曰:“阿彌陀佛。”


    兩人至此,無話可說。


    他們之間,諸事皆休,過去種種塵事,已成過往,當不得真,也不能當真。


    清淨目連菩薩轉身離去,迴去月宮,她是清淨目連菩薩,卻也是華月仙子,那麽在月宮住,再正常不過了。


    然而此事並未生歇,不多時,玄冥以牙叼著她的衣服將她往外扯。


    她許久未見玄冥了,卻也還記得它,見它如此作為,便跟著它去了。


    如此,一走便直到戰場交界處,那裏密密麻麻的站著一堆魔,至前麵,是一個阿修羅,阿修羅九頭千眼,口中獠牙,麵目青黑,九百九十手,八足。


    他低頭下跪:“娘親。”


    於是後麵的人跟著下跪了,口唿主母。


    清淨目連菩薩聞言,心中一動,散去了菩薩相。


    心中那股子清淨無為盡皆沒了。


    她想起來了,她是阿修羅的至高母神,自然要以阿修羅之事為先。


    過去的事,她盡皆不記得了,可她想,也許,這些事背後還有著些什麽隱情吧。


    可那樣怎麽樣?她無心管了,也無心去在乎了。


    無所謂了,真相是真,真相是假,都無所謂了。


    她隻是倦了。


    她的疲倦盈然全身。


    她疲倦道:“說罷,怎麽了。”


    “大戰中,魔族損失巨大,需要……”


    “需要什麽?”


    “母親以自身血肉化為療傷聖藥,救我種族。”他低垂著頭,不敢看向自己的母親。


    千般尊敬萬般尊崇,到最後求的卻是自己母親的血肉。


    這叫他情以何堪。


    阿修羅族一生好戰,脾氣暴躁,然而對於母親卻是極度尊敬的。


    尊敬母親的阿修羅請母親赴死,這多可笑。


    華月仙子想到當年,她還是聶雙言的時候,那係統曾經發布了個任務,她當初一笑置之,如今看來,卻是有跡可循。


    【隱藏任務:犧牲——也許有一天,需要你為了某些人某些事而犧牲自己。


    曾經,你選擇犧牲自己。


    那麽現在,你會怎樣選擇?


    任務期限:無。


    任務達成條件:???


    任務獎勵:???


    失敗懲罰:無。


    注:該任務???】


    華月仙子疲憊道:“你們都是這樣想的嗎?”


    眾魔族低頭,齊聲道:“請主母赴死,解我魔族危機。”


    請君從容赴死,留我等一線生機。


    是這樣麽?


    她有些想笑,卻笑不出來。


    華月仙子知曉自己身上還有許多謎團,可她不在乎了。


    她疲憊道:“好。”


    “不可。”她身後傳來聲音,她看過去,有天尊,有蒼梧仙君。


    蒼梧仙君說:“不可,好不容易這副局麵,你若複活他們,豈不是天下大亂。”


    事到如今,他想的是黎民天下,她也談不上失望,橫豎,在他心中,他向來不是最重要的。


    她也不覺得難過。


    她隻退後一步,踏入魔界,她隻淡淡道:“我是阿修羅至高母神。”


    於是,必須為阿修羅著想。


    她伸手:“我應當如何做。”


    跪在前麵的阿修羅膝行奉上。


    「她自鮮血骨海而生,她是毗摩多,是阿旦那,是無始光。


    她在這裏誕育了未來的阿修羅之父,她將打開黑色之門,為注定之人帶去昔日的榮光。」


    彎曲的字,她看懂了。


    她喃喃:“她自鮮血骨海而生,她是毗摩多,是阿旦那,是無始光……”


    她腦海中一片混亂,萬般畫麵上映。


    她口中不自覺道:“我從骨海而來,為了我的後代,我以此生獻祭,願天下……”


    能得平安順遂。


    她沒說完,她已經自爆,她的血肉炸爛,飛向各個地方,死去的尚有骨頭的存在——人妖魔仙,皆骨生肉,白發換新。


    天界戰場,那累累白骨,皆生出了肉,逐漸成了人形,他們麵麵相覷。


    “誒,玉苑真君你不是死了嗎?”


    “玉意仙君你不是死了嗎?”


    “玉衡星君你不是也死了嗎?”


    ……


    遠在三十三天中的正在下棋的天尊執白棋的手微微一頓,悵然道:“她還是選了這條路。”


    他對麵的人將棋盤上下了一半的子抹去:“這盤不算,重新來過。”


    “重來便重來。”


    魔界,枯骨林,齧齒獸啃噬著死去的魔族人的肉,卻在這時,一隻手掐住了它的脖子,將它狠狠摜死在地上,自言自語道:“這種狗玩意兒敢吃本尊的肉。”


    他站起身,他身上的肉在複原,他跌跌撞撞的走向遠處。


    他身後,有無數的魔族起身,走向那裏。


    也許,很快魔族的天又要變了。


    人界。


    人從亂葬崗爬出來,他們下意識的返迴家中,卻嚇壞了家中的人,他們懼怕的找道士和尚。


    那些死而複生的人隻好搬遷到一個渺無人跡的大山裏。


    而妖界。


    妖界也有死而複生的妖。


    妖界講究弱肉強食。


    那麽,有一個洞窟裏,層層疊疊的堆滿了白骨,骨頭上躺著一個酒足飯飽後昏睡過去的妖王,那些白骨逐漸生出肉,然後看著將他們吃掉的妖王,各自施展法術,將他給生吞活剝了。


    如此場景,在妖界多了去了。


    而一道魂靈看著這一切,默默不語,而後受到吸引,飛到了無始域外。


    遠在三十三重天外。


    無始域外,一個絕美的怪異的女子,在魂靈飛迴後,睜開了她閉著的眼睛。


    她這一閉一睜間,對無始域外也不過是眨眼間,然而對她分出去的魂靈來說,卻是極長極長的歲月。


    黑貓追隨而來,在她麵前,生出的惶恐怯懦之意,讓它低下頭:“主母。”


    她隻是平靜道:“很好,玄冥。”


    “蒼梧他……”


    “不必再說,一切皆是他命,勿用多言。”


    說罷,她環顧著眼前這一切。


    這是在獨立於時空之外的地方,身處這裏的人不老不死,隻有無邊孤寂。


    腳下是骨頭搭成的路,浸泡著血,然而空氣中沒有血腥味,什麽味兒都沒有,隻因為這裏的主人——耶輸般若不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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