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口烈酒下肚,大塊的滾肉吃了一碗,淩越已經與四人熟絡得稱兄道弟。


    淩越的本事四人看在眼裏,自然是願意結交,四人也是采藥人裏麵的頂尖高手,淩越正好需要打探消息,兩相迎合,幾人談得甚是投緣。


    特別是聽說黑瘦老者在此地采藥快二十年,淩越更是大喜,趕緊又倒了一碗酒敬上。


    “何老哥,小弟找你打聽個事。”


    黑瘦老者叫何必元,其實才四十不到,正是十八年前那批采藥人之一,多年的日曬雨淋,風霜勞累,致使他看上去猶如老者。


    “小兄弟有話盡管說,老何知無不言。”


    淩越端起酒碗與何必元碰了一下,開門見山道:“十八年前,有個叫淩傑的采藥人,也是被付家索來此地采藥,不知老哥可還有印象?”


    何必元喝了一口酒,皺著眉頭慢慢迴想著,見淩越眼光灼灼看著他,突然想起一人,他拍著額頭笑道:“我說淩小兄弟有些眼熟,原來是淩傑大哥的族人,難怪!難怪……人老了就是記性不好,連淩傑大哥都要想上一陣,才憶得起來。”


    “不知他如何了?”淩越雙手顫抖著問道,碗裏的酒水都灑了一些出來。


    “可惜了一條豪爽好漢子,他熬了五年,後來……確實傷病得厲害,他全身的關節僵硬腫大,這裏也沒醫藥治療,就在冬日裏死了……我把他的骨灰留在他當年住過的岩洞,等天晴了,我帶你去取。節哀吧!”何必元見慣了生死,拍著淩越的肩膀勸慰道。


    淩越聽得噩耗,身軀一抖,手上的酒碗拿捏不住,終於掉落地上,摔得破碎,小半碗酒水濺濕了他的褲腳。


    閉著眼睛仰天朝上,淩越雙拳捏得咯吱作響,好大一會才睜開眼睛,眼睛裏紅通通一片,他對著何必元單膝拜下,聲音沙啞道:“小侄淩越,多謝何老叔收斂亡父遺骸,此恩必有厚報!”


    何必元大驚,趕緊把淩越拉起:“哎呀,原來是故人之子……你爹經常念叨起你和你娘,他能熬過五年,都是因為牽掛你們啊。”接著又跌腳叫道:“唉,你不該來懸雲絕壁,更不該來付家,付家人做事……狠毒不留餘地,這……這可如何是好?”


    何必元語氣中透出的急切和關懷,與先前的淡然態度截然不同。


    淩越用袖子在臉上擦了一把,拱手道:“還請何老叔告知亡父洞穴位置?小侄此時心亂如麻,就不多待了。”


    十幾年的等待,就是如此結果,讓淩越心痛如絞。


    何必元指點了位置,沉吟著勸誡淩越道:“付家人大都是修士,有術法在身,你切不可魯莽行事送了性命。我看你功夫高明,不如等天氣晴好,從絕壁五百丈下繞過付家地盤,去往百二十裏外的郭修士看守的絕壁,據說郭修士為人還不錯,你幫著他采挖滿三年藥材,他或許會放你出去。”


    何必元在此處廝混了這麽些年,自然知道修士不是仙人,而且他還知道一些不為他人所知的秘密,此時為了穩住淩越,他說出了一個通關的法子來。


    第一個見到淩越的漢子叫吳為,他抓著亂糟糟的頭發,插話道:“淩兄弟,你最好趁著付家還沒注意到你,趕緊離開此處,等時間久了,其他地方也不敢收留你啦。


    我就是從郭大人那邊過來,他對有本事的采藥人不錯,你見到他,就說是吳為的朋友,想在他那邊混口飯吃,隻要不露了風聲,他應該能保住你。”


    “是啊,淩兄弟快走吧,付家地盤最沒活路,他們把其他地盤的采藥能手全部扣留在此處,一直到死都不會放出去一個,我們是沒辦法逃過關卡攔截,否則早都跑了。”


    “你看看何老哥,給付家采藥十九年了,是采藥時間最長的一個,還不放他出去,真是歹毒……”其他人也紛紛勸說,言語中對付家充滿著怨恨。


    淩越感激地拱手:“多謝各位好意,淩越銘記在心,等我祭拜亡父之後,再考慮此事吧,暫且告辭!”


    背起背簍,淩越走到洞口縱身跳下,待得四人駭然探頭查看時,淩越如靈猿一般,在懸崖峭壁下攀爬著去得遠了,很快就消失在雪霧中。


    “淩傑生了一個好兒子,隻希望他不要做傻事。”何必元佝僂著背,在心中歎息。


    何必元從淩越的眼中看到了仇恨和隱藏的殺意,隻是凡人怎生對付得了付家修士呢?何必元能做的也隻是盡力勸上幾句,給淩越指點一條活路……


    哎,待淩越下次再來,與他多做勸導吧。


    其他人端起酒碗慢慢喝著,各自想著心事,淩越給了他們深刻的刺激,那小家夥好高明的功法,也不知是怎麽練成的?


    淩越一路朝右爬涉,花了大半個時辰,摸黑找到離懸崖頂約兩百丈的一處岩洞。


    洞口幾乎被飄進去的積雪給完全遮蓋,要不是有何必元的指點,很難被他發現。


    淩越爬進去把積雪清理一番,發現在洞口左邊的岩石上刻了幾個歪斜的大字:好友淩傑葬身之洞穴,何必元立。


    “撲通”一聲,淩越跪倒在冰冷的岩石地上,五體投地,埋頭大哭,這裏是他爹的墓穴啊!


    十多年來,他爹就一直躺在這個冰冷的岩洞裏,帶著滿腹的遺憾,隻有雲海做伴,隻有枯寂相隨,讓他怎不傷心,怎不痛哭呢,想起他自己十七年受到的委屈,無父無母的痛苦。


    想到傷心處,淩越嚎啕捶地,聲嘶力竭地用淚水發泄著心中的憤懣。


    多少年沒有流過眼淚,此時,淩越才知道他有多脆弱。十幾年的苦苦等待尋找,這個結果讓他根本無法接受。


    整整半個時辰過去,淩越才爬了起來,點了一根火把,走到最裏麵。


    他在石壁上摸索了一會,順著一條石縫用鐵釺撬開,露出一個小洞,裏麵有一個陶盆,上麵蓋著的木板已經朽壞。


    淩越對著陶盆跪下磕了三個響頭,把陶盆捧出,裏麵裝著灰白色的骨灰,還有一些沒有完全燒化的焦骨。


    看了半響,淩越神色黯然地從懷裏掏出一個包裹嚴實的布袋,珍而慎之打開布袋,捧出一把混雜著香火灰的泥土,這是他出來之前,在他母親墳前取的。


    淩越把泥土撒進陶盆,輕聲道:“爹,兒子很快就要接您迴家了,讓您和娘親團聚,您再等兒子一段時間。”說罷,淩越把陶盆放迴去又封上石板。


    在附近鑿了一個坑洞,把蕭正波的骨灰布袋放了進去,後麵他要做的事情風險很大,帶著骨灰不甚方便。


    淩越從來沒有過如此強烈的憎恨,若是付家修士稍稍有點人性,稍稍遵守一下采藥的規矩,三年期滿,把采藥人放歸迴去,他爹也不會被折磨致死。


    這是不共戴天的殺父大仇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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